小字清欢

很早就应该写出来，可我一直在抗拒，我努力想让自己用一种平和的心态来对待，而不是充满伤感的，来思念你。

今天是第一百二十二天，想不到匆匆时光，已经这么久了。

当时守灵的深夜还需要裹着羽绒服，寒风阵阵伴寒鸦，孤灯晕晕照孤人，我和弟弟妹妹就坐在你的面前，有的没的说上几句。

而妈妈你，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却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

这两年在外地求学，便愈发想念你的好，你的温暖。便不再像从前似的，自己出去玩，都不知道陪陪你。

去年带你去济南玩，便约好，以后，等以后我工作了，北京洛阳苏杭大理我都带你去看，我陪着你看，看朱墙绿瓦赏烟波画船。

可你失约了，妈妈。

从小到大，我不懂事，不明白你的好，只觉得你生得粗苯文化水平又不高，可我长大后为人处世，因受你影响而受益匪浅。

你善良，你总觉得世上的人都是诚心待你，你便诚心待人，总是选择是相信所有人，相信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你热情，无论事事大小总愿意去尽一份力，谁有忙都想着去帮帮。

你心怀宽广，即便是烦闷，很快就可以抛之脑后，继续笑着看人生。

你心思细腻，懂得享受生活，便是一朵花，也要认真去想搭配一个什么样的花瓶才更好看，一只小鸟一朵云彩一道彩虹一缕阳光，你都能发现美，发现生活的乐趣，生活的美好。

当别人夸奖我这些优点的时候，我先是自得，后来才明白，这都是你给我的，无价的财富。

最近想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我晚上和你一起睡，你每天都给我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夏天给我打着扇子，冬天烧了开水两个杯子来回给我倒凉。

病的时候，最喜欢吃你煮的面条，清汤寡水，滴少许酱油醋香油，卧个鸡蛋，真的很好吃，可惜以后吃不到了。

写之前跟自己说好了，不许哭，不许难过，可到此处，我已经泣不成声了。

妈，我想你。

我想要你，我想要一个妈妈，我想你回来。

你最怕我哭了，每次你和爸爸吵架，你坐在床边哭，我说什么都没用，可我只要一哭，你立马什么要求都答应我。

我有了暗恋的男生，晚上我非要和你一张床睡，我悄悄告诉你，那个男生的名字，你像个朋友一样，问我男生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好处我喜欢他什么，两个人笑嘻嘻在被子里，我抱着你，满满都是你身上的味道，说不上来，让我很安心。

那是妈妈的味道。

你走以后的第八天，我从老家回到咱们自己家，弟弟妹妹上学走了，爸爸喝醉在客厅睡觉，我来到你房间，在你的旧衣服上，你的枕头上，我又闻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我跪伏在床边，一声声喊着你，叫着你。

我想留住你的味道，可我做不到，一如，我留不住你一样。

那天的事情来得突然，五一节我从外地回家，本来不应该回去，毕竟我刚出来十天，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回去。五一的时候，弟弟妹妹都放假了，家里一如往常，我们一起吃饭，一切都是那么寻常。

我放心了，如期离开，走的时候，你送的我，送我到站牌坐上公交车，似乎那天微雨，可似乎那天只是多云。

记忆中，那天是灰白色，我在车上，你在路边，车发动了，你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我看不到，哪知这一别便是永别。

我到的第二天上午，家里来电话让我不管用什么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回家，就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我去订票，因为是五一期间，当天的票太少了。我一时间六神无主，打电话给闺蜜肖肖，她急忙帮我想出三条路线，最后因为赶不上上海那班飞机，选择了最麻烦的一条路线，却是当时最快的。

我先坐大巴，然后倒车坐高铁，最后到济南，有个因为汉服认识的姐姐，她和姐夫愿意开车送我回家，那样我今晚就能赶到。

到济南后，姐姐姐夫和他们的女儿都在车上，孩子还在上幼儿园，跟我感情很好，路上有他们，我的心不是那么慌张。在去济南的路上，我孤身一人，奔跑道歉，甚至人生第一次插队买票，我很害怕，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在聊城的时候，姐夫的车被另一辆车追尾了，那辆车都没停一下就跑了，之后报警等人又费了一番功夫。我在车上想，这是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凌晨，我终于到家了，我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五月三号早晨八点，你突然晕倒在地，可因为正好是上学时候，家面前的路堵得很，等到救护车到了，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你被推进了重症。

我凌晨赶到医院，只有大姨和姑姑在重症门口守着，门锁着，不让人进去。

第二天早早就赶去了医院，我和弟弟妹妹进去看你了，你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我们三个不管怎么喊，你都不理我们。

从重症出来，我就盼着，你一生行善，诸天神佛不会这么残忍，那时我想浩如烟海的中华汉字，我最喜欢的是四个字。

虚惊一场。

可在重症守了一天，只有血压往下降的消息，大人们嘴很严实，可我还是从交谈中捉到一丝信息。

直到四号傍晚，陪着姥姥姥爷的表弟微信告诉我，妈妈你，在晕倒的当天，医院就宣布，脑死亡了。

我上网搜索，有不少脑死亡救活的例子，心里还存在希望，我自欺欺人地守在重症门口，我听到大人们有人商量，再耗下去不是办法，要拔氧气管了。那我得守着，你还可以醒过来的，我不能让他们把管子给你拔了。

五号，你到底自己撑不住了，血压降到底，心脏停了，也吸不进去氧气了。

那一天，神收回了你。

大人们让我们三个进去给你擦脸，换衣服，叮嘱我们不许哭，眼泪如果碰到你，你走都走不安稳。

怎么可能不哭呢，但我是老大，我得忍住，我一旦软弱，弟弟妹妹怎么办，我得替你照顾好他们。

给你换衣洁面的时候，想哭就掐自己，身上疼了，心里的疼就能少很多。

可我还想，你会不会醒过来呢？

大人们把你推出去，抬上车，回到了老家。

我还记得盖棺那一日，我背过身，听到铁钉入木的声音，转过来，厚重的棺木已经钉好，可你在里面。

这一盖上，我就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不让他们盖上，我不要盖上，我努力推，我用尽全力推，我要把这棺材盖推开，我要把你叫醒，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把我丢下，你不能不要我。

你走了，再也没有人会因为我不吃饭难过地掉眼泪，再也没有人永远地鼓励我夸奖我，告诉我我是最棒的，我是最好的。

再也没有人，一天三四个电话就为了提醒我，天冷了多穿衣服，天热了多喝水。

当时只道是寻常，只道是寻常啊。

再也没有的寻常……

老舍先生说：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你走后，我身如浮萍，在人世间飘飘荡荡，没有着力点，没有方向。面上我还是年轻青春的，可我心开始苍老，眼睛耗尽了心里的水，心里的花枯了，风一吹，枯的花就成了碎片，轻轻一碰，碎片化成了粉。

因为你，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生命可贵，不能重来。

看史书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战役总要死人，原来只是数字的变化，现在的我看到那些数字都是血都是泪，都是无尽的悲伤和空洞，是没有办法补救填满的。

我再也不轻言生死，我知道，死一个字，却有千斤重。

机缘巧合，我在手机里发现一段录音，是我和你打电话时不小心录下来的，录音里你说要多穿衣服，你喊着我的名字。

真的是太珍贵了。

冥冥中上天可能把一切都注定好，我如今有时想起还会悔恨，你说过你心口不舒服，当我说带你去医院做检查你说没事了的时候，我就应该坚持着，带你去。

那样，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没有如果，没有的。

五月五号，真的是一个不详的日子啊，去年那天我做了个甲状腺的手术，人生已经有了很大的影响，今年的同一天，人生巨变，天翻地覆，天崩地裂。

可我还是要好好活下去，我要把对你的记忆留下来，我活一天，至少还有一个我在想着你，念着你。

妈，我想你，你的花我努力养着，还是枯了几盆。有时说起一些事情，我总会想到，你也说过。昨天提到一种零食，你牙不是很好，却爱吃甜食，我不由想起来，你很喜欢吃的，我再回去时，给你带上一袋，放在你坟前。

可又有什么用呢，你再也吃不到了。

安慰的，是活人的心的罢了。

秋来黄叶落，又闻孤雁啼。

花发多风雨，人生足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