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广大人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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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难解

相思难解

文:小字清欢

写于2014年5月16日

 

 

天地之间一切因缘皆有定数,得道可飞升成仙,得享千年不老,万年不灭。得道非易事,需遵天数应劫,若成,修为更上一层楼,若败,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灰飞烟灭,身归混沌。

【一】

仙姑始终认为,天降吕洞宾于她,苦她心智,劳她筋骨,饿她体肤,百般践踏,千般折磨,万般摧残,她的反抗被无情镇压,他却美曰:“渡你成仙。”

这德行的吕洞宾是天下最无耻的人!

没有之一!

当仙姑还是小仙姑的时候,家境贫寒,父亡母病,家里依靠她采草药为生。小仙姑自小便爱听观音娘娘普度众生、消灾解厄的故事,她每天宁愿绕个远路,也要去山腰上一尊石观音像前拜上一拜。

直到有一天,垂髫年纪的仙姑遇到了一位白衣仙人从天而降,手持折扇,背负长剑,浅浅笑着从云头上走下来。她呆在那里,只见仙人折扇别在腰间,伸手向两边扯啊扯她的脸颊,嘴里小声道:“原来这么胖啊。”

他自认为笑的完美无瑕,从身后拿出一个葫芦,一个锦袋,将葫芦递给她,“此乃云母粉,食此尽,他日当飞升。”

她接过葫芦,语出真诚,“虽然你贼眉鼠眼,可人真好!”

小小年纪的她,尚不懂得有些话只能心里想想,是不能说出来的,她更不懂为什么神仙将已经递出去的锦袋又收回去的原因。

五年后,云母粉吃完,她真的身轻如燕,不饥不渴。

可当她一趟趟往来于茅厕与卧室之间时,当她狂泻三天,精疲力尽几乎虚脱时,那个白衣仙人出现在她面前,依旧是那般模样,只是眉间眼中深深的得意与笑意让她恍然大悟。

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泪眼婆娑,“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对不起我么?”

“谁让你用词不当。”他说的理所当然。

那是实话啊是实话,可她懂得了什么叫识时务,“所以你是来特地报复我的?”

“自然不是,我是奉观音菩萨之命来渡你成仙的。”他拿出之前没有给她的锦袋,里面是一只鲜艳红润饱满的桃子,“这是蟠桃,与云母粉一起服用可拥有仙体。”

“云母粉和仙桃都是菩萨让你给我的?”

“是啊。”

“可菩萨没让你分两次给我啊!”仙姑捶胸顿足,满心愤慨。

服用了仙桃后的仙姑,同时也知晓了,来渡她成仙的神仙叫吕洞宾。

一个让她日后恨不得拆皮抽骨的贱人!

她疑惑,“为什么我没有法力。”

“你只是有了仙体,还需要修炼,方能成仙。”吕洞宾忽地贼忒嘻嘻对她道,“仙友们都是凡人飞升,我来与你说一说他们,了解一下。”

“汉钟离吃饭时,一定要放个有味道的仙气。”

“拐李酒量浅,醉后就能看到他挥着水袖对月起舞。”

“果老乃是天地初开时的白蝙蝠,所以他每月有几日一定要光着身子倒吊在树上睡觉。”

不待他欢脱地说完,仙姑面无表情道。
 “其实,你是来阻止我成仙的吧!”

【二】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仙姑已经飞升成仙千年之久。

当仙姑应劫归来八仙居时,本以为会看到众仙友欢喜地迎向她,可却看到是个个眉头不展。

她心内疑惑,“这是怎么了?”

曹国舅上前,几句话道出原委。

原来是八仙中修为最高的吕洞宾,前几日下凡,被凡间一青楼名妓白牡丹迷住,二人日日耳鬓厮磨,乐不思蜀。

最先察觉的是蓝采和,他劝阻无果,只好找其他仙友帮忙,都失败而回。

仙友们只好设了一计,调虎离山将白牡丹抓走,还未出城便被吕洞宾发觉,吕洞宾长剑在手,几个回合下便将白牡丹夺回,汉钟离一气之下以师傅之名要他离开白牡丹,否则师徒恩断义绝,吕洞宾不加理会,带着白牡丹扬长而去。

 

仙姑不用想也知道吕洞宾肯定是那恨不得让人把他碎尸万段的德行。

汉钟离的大蒲扇在她面前晃啊晃,“仙姑,洞宾与你有引渡之情,如今只有你能带回他了。”

仙友,你们太高看我了。

仙姑如黄连在口,她是吕洞宾引渡成仙的不错,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深深知晓在吕洞宾那张好皮相下是怎样的恶劣恶毒恶意啊。

他教她变幻之术,学什么幻术就要在她身上试验一遍,待到八八六十四次之后,他估么着是变烦了,才将变幻的总口诀教给她。

他喜食荔枝,便让她去千里之外一趟一趟取来给他,太大不行太小不行太甜不行,连核太圆都不行!

锻炼她的法力,让她独自一人去除妖,她战战兢兢地问万一她打不过妖怪出事了怎么办,他随手变幻出一条绿绸带,说可护她周全,当她解决完妖怪开开心心回来时,他才发现他拿错了法器,那不过是条普通绸带。

那是怎样一种恐惧和后怕啊!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可她偶然一次和他出游后,她便彻底放弃这个念头。

春日迟迟,小桥流水,他难得大发善心,离了修炼的深山,来到人间看庙会。当第一个人过桥时,他忽地出声:“掉下去!”

那人应声而落。

这可以算是巧合。

可当第二、第三个纷纷应声落水时,她忍不住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一脸无辜,“我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她惊恐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原来你是扫把星!”传说能带来一切厄运的霉神!

难怪他一直不肯对她说他是哪路神仙。

随之,就是她被人为落水。

她更加勤于修炼,终于要飞升之时,她趾高气扬地走过他的面前,终于要摆脱这个百年噩梦了!

她到天庭拜见过玉帝王母,随指引仙侍到八仙居,她踏进大堂的一瞬,便隐隐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霉气,果然,大堂中间,一人白衣胜雪,手上端着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瓷茶具,看到她轻巧一笑。

“恭贺何仙友飞升之喜,在下乃总领八仙的吕洞宾。”

 

仙姑正忆着惨不忍睹的过去,八仙里和她一道去找吕洞宾的湘子问起她历劫的事。

因她之前去天台山除妖时受了重伤,昏迷七日不醒,还好有老君仙丹奇效,她醒过来没几天,就应神仙鉴指引,前去历劫,须被天雷连劈七七四十九天。仙姑之前也经历过天火止境,去之前也为自己暗暗捏了把冷汗,没想到天雷还不如天火,她在周身设了九层仙障,也不过劈开了四层。

湘子听后,也替仙姑高兴。

说话间,就到了万花楼。

 

【三】

若说仙姑成仙以来,除却八仙外,最为熟悉的就是二郎神杨戬,而最让她感到亲切的却是哮天犬,特别在她知道民间俗语“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中的狗是哮天犬之后。

都是共同被吕洞宾欺压过的仙友啊!

她一直相信,那个“好人心”绝对是哮天犬。

刚刚上天时,她偶遇二郎神,倒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比起道貌岸然的吕洞宾不知强上多少,便走动的勤快些,一来二去,和哮天犬也就熟悉起来。她最爱听哮天犬是如何捉妖时误咬吕洞宾,一边装作惊叹故事的精彩,一边在心中暗爽不已。

所以她请哮天犬帮忙时,并没有费什么功夫。

倒是杨戬欲言又止,“八仙星有了异动,可能会有人在应劫,你小心些。”

仙姑真心感谢杨戬这般爱护于她,“放心吧杨二哥!”

 

本来以为会是重头戏的万花楼,却不过是个炮灰。仙姑换了男装,拎着一小筐金子找到老鸨,在老鸨肉疼的眼神中,她得知,一天前,吕洞宾为白牡丹赎了身,不知去向。

仙姑本着能离吕洞宾多久就离他多远的原则,想着算了吧。可湘子坚持要劝回吕洞宾,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青山绿水,姹紫嫣红间,一座精致的竹屋错落其间。

仙姑跟着哮天犬的狗毛指引,落在屋前,不由撇撇嘴。

不管吕洞宾是什么境况,他总是脱不了人间富贵公子的气息,栖身的地方最是讲究。

好歹跟着他学了百年法术,她最是知道他的矫情。

她硬着头皮进去,屋内陈设布局让她不由惊讶,竟和天上的八仙居一样。

难道在吕上仙的心目中,八仙居是他最钟意的?

她来不及细想,左转左转再右拐,推门而进,果不其然,那人依旧白衣,墨发只束起一点,其余散在肩上,平添了真名士自风流的味道。

他并不惊讶仙姑的到来,只慵懒地倚在榻上,乜她一眼,懒洋洋道:“呦,活着回来了?”

仙姑立马扭头就走,步履急促,好似有什么怪物在后面追赶她一样。

刚在门口给仙友放了只仙鹤报信的湘子,看到疾走而来的仙姑,疑道:“洞宾不在里面?”

仙姑站稳深呼吸一口气,“他在,不过我觉得他自生自灭更好。”

湘子叹道:“我知道你是最关心洞宾,别说气话了,还是好好跟洞宾说说,他最能听进你的话了。”

仙姑一脸怪异地看着湘子,她真的不忍心去探究到底在仙友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的观念这般扭曲。

最后她还是进了屋子,可吕洞宾身边却多了位青衣女子,她被女子的好模样晃花了眼。

这应该就是白牡丹了,仙姑腹诽道,就是月宫嫦娥也比她少了份韵味,难怪吕洞宾把持不住。

不知为何,仙姑见了白牡丹之后,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右手隐在袖中掐指一算,这白牡丹也无特别之处,富家之女家道中落,沦落到万花楼。

她看着白牡丹浅笑盈盈向他们问好上茶,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这又不关人家的事,都怪吕洞宾。

那就让美人嫌弃他吧。

仙姑扯起脸皮笑道:“怪道好龙阳的吕兄为何丢下众多小倌,原来是有了美人金屋藏娇,真是不厚道。”

话音刚落,吕洞宾一个凌厉的眼刀丢过来,“你给我闭嘴!”

她马上乖乖地坐下饮茶,委屈地看了看湘子。

看,她说她来也没用嘛,回天上可不能怪她。

湘子待要说些什么,突然屋里黑雾弥漫,只闻白牡丹一声闷哼,湘子法器一声清啸,似是经历了很久,又似是只有一瞬。

待目能视物,仙姑只见方才还在榻上歇息的吕洞宾,此刻站在她身前,胸前刺进一把黑黝黝的匕首,白衣被鲜血浸染,仿佛从黑暗中开出的大朵红花,极是触目尽心。

仙姑愣了一愣,赶忙扶住吕洞宾,嘴里不禁低声惊呼。

“洞宾!”

【四】

若说到现在仙姑还看不出来这是个陷阱,那她就是天字一号的棒槌!

那时情况太过紧急,湘子追着黑雾而出,白牡丹昏迷倒地,她捏决将吕洞宾移回榻上,看着那把直挺挺竖在吕洞宾胸前的匕首,犯了愁。

想了想,她右手唤出法器荷花萼,在里面东翻西找,终于翻出一颗不知道多少年前放进去的琼华丹,她丢进吕洞宾额间仙元内,她把手搭上他的腕上,仙气游走他的全身,她惊出一身冷汗。

为什么吕洞宾只剩下了两三成修为?!

这不可能的,他的前身是东华帝君,一把匕首怎么可能伤他如斯。

她得尽快带他回天上,她用花萼托起吕洞宾的身子,却发现,竹屋外被人下了结界。

出不去了。

她凝目环视,朗声道:“要金要银还是要人,总得先出来吧。”

无人回应。

仙姑想到了还在地上的白牡丹,捏决将她唤醒,扶着坐到了木椅上,问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白牡丹道:“那日有个少年来寻事,我才知道洞宾居然是神仙,一天前,他为我赎身,说会有个笨蛋来寻他,他不想见,就带了我来到这里。”

白牡丹想起他当时提到那个笨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不禁深深看了面前女子一眼。

只见她本来笑吟吟的脸庞瞬间垮下来,咬牙切齿瞪了一眼榻上的人。

并不出众的容貌,眉目只是清秀,却如春风三月,见了便令人周身的舒畅。

仙姑反正也被吕洞宾损习惯了,习惯的愤怒下,就偃旗息鼓,开始琢磨,按照白牡丹的说法,是吕洞宾带她来的这里,那怎么会被人偷袭,设下结界呢?

她走到门口,打算用法器试试能不能劈开结界,就见一男一女出现在结界外,男俊女俏,倒是挺相配,可惜一身妖气暴露了身份。

她只觉好生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她还眼尖地注意到,女子一脸惨白,应是受了重伤。

男子阴测测地看着她,口气不善,“何仙姑,我们又见面了,当年吕洞宾杀我大哥,重伤我爱妻,今日我来向你讨回这笔债!”

啊咧?

为什么吕洞宾重伤你夫妻,你却来向我讨债。

仙姑正欲和这人辩驳辩驳,眉心忽地一跳,她冷声道:“你在南海郡做了什么手脚?”她的辖区在人间南方一带,有什么动静她都能感应到。

“难怪吕洞宾最看重你,”男子神色阴鸷,“我在南海郡设下结界,只要这里结界一破,那里也就不在了,何上仙好好考虑考虑,我贱命一条不可惜,可搭上南海郡万人性命就不值当了。”

她心下一紧,“你有什么条件。”

男子道:“我要你何仙姑的八成修为!”

她再也忍不住,“我把修为给了你,连云头都踩不了,南海郡远在千里外,谁知道你放没放人!”

“吕洞宾虽然被黑金石匕首刺中,但对吕上仙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才是。”说到这里,男子警惕道,“吕洞宾呢?你们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仙姑疑惑,“明明伤你的是吕洞宾,为什么你对付的是我?”还特地找来黑金石,金克木,来克她的法力。

男子不耐烦,“一个时辰后,恭候何上仙佳音!”

黑雾腾起,两人消失在仙姑面前。

白牡丹呆立在原地,仙姑一时顾不得她,她急匆匆跑回屋内,榻上的吕洞宾安安静静,她这时突然很想念那个坐在那里眉眼俱笑,人奸嘴贱的吕洞宾。

至少还是好好的。

忽的心头一酸,仙姑掩下胸口酸涩,手握住了黑金石匕首。

触手冰凉,随即又炽热,冰火两重天交替着,她额头沁出汗珠,眉心紧蹙。

黑金石不断在吸取自己的修为,她一面要抵住修为的流失,一面要护住吕洞宾的仙元。慢慢的,她的心口如雷击如斧凿,痛得双臂都已麻木。

这是她被自己灵力反噬的症状。

只有仙元不稳,才会驾驭不住自己的灵力。

可她怎么会仙元不稳,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她咬牙最后奋力一搏,终于将匕首拔出,她双目一黑,坐到了地上,

瞬间没有了知觉。

【五】

仙姑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咬着牙把她拉扯大,好容易到了及笄年纪,托人给她说了门亲事。

那户人家姓冯,因早年间受过何父恩惠,便同意了仙姑和幼子的婚事。

可那时的仙姑已经在跟着吕洞宾修炼,她不忍伤母亲的心,就想着偷偷把婚事退了才好。

吕洞宾跳出来,冯家那边他自有办法,她只用管哄好她母亲。

也不知吕洞宾用了什么手段,冯家客客气气地来何家,说八字不合退了亲事。

她这里却让母亲看出了端倪,问她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不得已,她只得拉来吕洞宾充数。

吕洞宾信誓旦旦在母亲面前说会好好珍惜她。

她只好厚着脸皮跟他演下去。

二人相视而对的一瞬,她手心生出一层薄汗。

母亲轻笑,交换了庚帖,嘴里喃喃着,“仙姑终身有了依靠,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她泪凝于睫,她知道,外祖家颇为殷实,不喜父亲贫寒,是母亲断了关系,才得以嫁给父亲。

父亲早逝,母亲在父亲灵前发誓会照顾好何家唯一的骨血。

仙姑眼前浮现出母亲慈爱地看着她和他,欣慰满足的神情。

她睁开眼睛,恍惚间,她以为她在天上吕洞宾的房间里又睡着了。

吕洞宾比她成仙早,选了个好房间,窗外邻着云海,小风吹得人微醺。她总是借口有事,贪凉在他房中的榻上小憩。

吕洞宾?

她猛然清醒,才发现她躺在床上,起身看到榻上的吕洞宾还在。

心中忽地就安宁下来。

“仙姑你醒了,喝口水吧。”白牡丹端着托盘款款而来,走至仙姑床前,脚下一个趔趄,人和茶杯就要摔在地上,仙姑眼疾手快扶住她,茶杯一声脆响,碎了。

白牡丹对着仙姑一笑,感谢的话尚未出口,却见仙姑脸色大变,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似要捏碎般,生出刺骨的疼。

她不禁轻哼一声,却猛地被仙姑摔在地上,碎瓷划破手背,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只见仙姑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阴冷,“你是何方妖怪,竟敢打吕洞宾的主意!”

仙姑气的是心角直疼,她方才不小心抓到白牡丹手腕,竟发现她身上有仙气,简单一探,白牡丹身上居然有吕洞宾半数修为!

难怪一把匕首竟能让他重伤,他一把长剑,不知斩杀多少妖魔,都未伤分毫,却在一个小女子上载了大跟头。

难道杨二哥说的异动,是白牡丹?

白牡丹闻言愣在地上,清醒过来挣扎起身,“仙姑你误会了……”

话未说完,仙姑弹指一个光圈,已经将她圈在原地,不得动弹。

仙姑双掌平放在吕洞宾胸前,闭眼将自己三成修为慢慢渡给吕洞宾。

一盏茶功夫,仙姑收回双手,吐纳呼吸片刻,才走到白牡丹身边。

白牡丹惊恐地看着仙姑手中变出一把长剑,因被禁锢,说不出话来。

“你休怪我心狠,现在必须除了你,待你将洞宾的修为融为一身就晚了。”仙姑挥剑直劈白牡丹,眼前白影一闪,她的剑被阻挡在半空。

她直直盯着面前的吕洞宾,虽面色发白,可长眉入鬓,目如点漆,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他胸前白衣上的血迹仍在,手却牢牢抓住剑身,血滴滴答答就往下落。

“放手!”仙姑轻喝。

吕洞宾不为所动,“放过她。”

仙姑收回长剑,下一刻剑花一挽,又直刺白牡丹。

吕洞宾唤出宝剑,二人就在这方寸之间,斗起剑来。

仙姑的剑法是吕洞宾一手所教,二人常常在山中切磋,皆以仙姑败而收场。

这次也不例外,虽然吕洞宾有伤在身,修为减半,可仙姑遭灵力反噬,也是半斤八两。

当仙姑被吕洞宾长剑指喉,她咽下喉间翻滚的血气,“好,吕洞宾,你是生是死,与我再无关系!”扔下剑离去。

她直直跑到了门口,才想起还有结界当着,这时她发现那男子出现,才惊觉一个时辰已过,南海郡的百姓还危在旦夕。

不待男子说话,仙姑便道:“修为我可以给你,只是你须答应我,放了南海郡的百姓。”

男子却发觉出仙姑周身的仙气没有先前那样纯淳,急声道:“你损了修为!”

仙姑哧的笑一声,“你不就想用我的修为救那个女子,横竖我现在打不过你,也许我剩下的修为还能救她一救。”

男子低首思量,“只要你交出修为,我立马放人。”

仙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面前的男子道行不浅,她有伤在身灵力不稳,不过勉力能胜,如果加上吕洞宾虽然多了几分胜算,但他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白牡丹,她不能冒这个险。

可南海郡的百姓等不得,只盼着她能拖到仙友们来,在那之前,吕洞宾应该还有自保的能力。

她高声道:“一言为定!”

男子点头,仙姑当着他的面,催动法力,生生将她的法器荷花萼销毁,走出了竹屋。

【六】

仙姑见到那女子才明了,难怪要她的修为。

五行运术,水生木,她是由吕洞宾教出,灵力属木。

而女子是荷花化身。

她被男子带到水下一个山洞中,刚进洞中,男子就把她仍在一边,放下一句,一旦她逃跑,他就催动结界,南海郡就完了。她看男子急匆匆跑走,心下好奇,就跟上去看。

原来是去看那个女子。

从二人对话中,她知道了二人的名字。

男子叫白狌,女子叫意清。

倒是起得好名字。

只是,白狌,这名字好生熟悉。

脑中灵光一闪,她冲进洞中,脱口而出。
 “白甫是你什么人?”

白狌一声冷哼,“那是我哥哥,就是被吕洞宾一剑穿胸而亡的哥哥!”

仙姑却晕乎起来。

“明明在天台山杀你哥哥的是我,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是吕洞宾呢?”

白狌轻蔑看着她,“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自不量力想抓我哥,中了我哥分身的圈套,挨了我拼尽全身功力的一掌,若不是意清在一旁拦着,我没下杀手,你还能站在这里?”突然只见他眼底发狠,“可恨我跟意清回洞,山中小妖尽数被歼,吕洞宾杀了我哥哥,将意清抓过去,逼问你的下落,我顾着意清,带他找到你,他却一掌重伤意清,若不是意清乃木身,可就无力回天了。”

仙姑被白狌一番话炸的更晕,来不及细细思量,白狌一把抓过她,“赶快给我妻渡修为,若她有事,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仙姑估么着白狌的话不是骗她,她盘膝坐在意清面前,意清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她内运七十二小周天,抓起意清手掌,开始缓慢渡修为。

看到白狌静静盯着,她决定寒碜寒碜他。

“也是你的造化,遇到个好娘子,你哥哥食幼儿骨髓,丧尽天良人神共愤死不足惜,可看你却没有戾气,也不知你是怎么走的狗屎运,你哥哥是尾黄鼠狼,意清却是株清灵的秀荷,俗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

一番话还没说完,白狌一甩长袍出去给她们护法。

仙姑一哼,跟着吕洞宾修仙,可不只是修炼法术,这嘴皮子功力也练出几分,可次次却败在吕洞宾手里。

只是,她咬了咬唇,她一直以为是仙友算到她有难,将重伤的她带了回去,可第一时间就赶到显然是不算到她有难,而是一直尾随……

她急忙摇头,他因白牡丹对她发难的情景仍在脑中,肯定是她多心了。

先前她被灵力反噬,渡修为本就是逆天行事,她知她应该静下心,可就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突然,对面的意清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一旁。

时刻听着动静的白狌冲进来,看到意清喷血,一脚就将她踢到一旁,动作轻柔把意清揽在怀中。

她被踢得胸口吃痛,再也抑制不住喉头腥甜,血如箭喷出。

此刻,却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下一刻,杨戬带着哮天犬走了进来。

【七】

仙姑把自己关在房内,谁来也不开门,她心中极乱,想自己静静。

是杨戬把她从白狌手中救出,白狌为救意清,瞒着她也学哥哥做起了吸幼儿骨髓之事,杨戬早就盯上了他,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被困结界的吕洞宾和她。

她当时遭灵力反噬,性命危在旦夕,杨戬取出一滴杨枝甘露,里面包裹着她的半壁仙元。仙元补全,反噬也就不见了。

可是她都不知道她的仙元不见了一半,在她的逼问下,杨戬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你还不明了,你明着遵神仙鉴应劫,可你真正的劫数是吕洞宾。”

“至于吕洞宾的情劫不是那白牡丹,而是你。”

她怔住。

杨戬道,他赶到竹屋时,吕洞宾正在用仅剩的修为将仙元从白牡丹体内引出,仙元异主,需要大量的修为来供养九九八十一天,方能除尽凡尘浊气。他先前来时,曾遇观音菩萨交给他一滴甘露一块素帛,他当即用甘露裹了她的仙元,让哮天犬指路,前去寻她。

随后八仙赶到,解了南海郡危机。

 

仙姑站在窗前,没有云海,只有无际碧空,素帛冰凉,上面只有两个墨字。

舍得。

菩萨助她成仙,不会无故给她这两个字。

可何为舍,又何为得?

她又想起了白牡丹,吕洞宾昏迷不醒,她不得而知为何她的半壁仙元会在白牡丹身上,可是吕洞宾以自己的修为引出仙元,修为留在了白牡丹身上,白牡丹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凡人,这就是成仙的机缘。

可白牡丹拒绝,她问自己,当初为何要成仙。

她不假思索,因为她要像观音菩萨一样,救困扶危,惩恶扬善。

“可是,”白牡丹道,“我却只想得一良人,安稳度日。”

她以为吕洞宾是她的良人,可她错了,他的心从没放在她身上。

秀丽绝伦的白牡丹一字一句道。

“只羡鸳鸯不羡仙。”

是么。

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站在窗口良久。

【八】

汉钟离在八仙居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

众仙友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吕洞宾终于悔悟,离开了凡人白牡丹,顺利渡过了他修炼的最后一劫——情劫。

凡间的八仙居,仙姑约吕洞宾在那里见面。

“多谢你为我寻回仙元,”仙姑款款大方冲吕洞宾笑道:“我受菩萨指引,刚从须弥山四禅天历劫归来,走的匆忙,没能当面致谢。”

吕洞宾看着仙姑澄净的眼眸,温热的手掌渐渐变得冰凉。

须弥山欲界四禅十六天,仙人历劫的地方是无色界四天。

神仙若要成功历劫,须无欲无求,断情绝爱。

他嘴边凝起一丝苦笑,难得没有损她,“我渡你成仙,这原是我分内之事。”

仙姑似是没有察觉,笑着颔首,转身离去。

原地的吕洞宾身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一直是他自作多情,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她要除妖,他暗中跟随,天台山一百三十八名妖怪尽丧他手,找到她,将她带回天上,却发现仙元被重伤,丢了半壁。

她要历劫,他隐了身形,在她的仙障外,生生受了六六四十二天的雷劈,方保证她能平安渡过剩下的七天。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他一身伤痕未除,急忙下界寻找她的仙元。一盘周折才知天台山妖怪重伤她时,仙元落在了一株牡丹花上,牡丹花有了仙气,得以投胎为人。他终于找到了白牡丹,九九八十一天的仙气供养,不能间断。

她来寻他的那天,是最后一天。

他走到竹屋他房间内的矮榻前,他学她,阖目在榻上小憩。

微风拂面,果然舒服。

他做了个梦。

梦中月光静谧,有个女子坐在石凳上,手指白皙,专心剥着盘中的荔枝。

女子唇边浅笑,一瞬间,月光都黯然失色。

他翻了个身,俊朗的面容上,闪过水光。

【九】

仙姑驾云一路疾行,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脚下一疼,她从云头坠落,落尽一片荔枝林中。

她看着眼熟,忽地想起来,这是她跟着他修炼时,被他压迫,爬云千里摘荔枝的地方。

天下那么多荔枝林,他最爱吃的便是这处的。

她骗了他,她并没有去须弥山,只是忽然悟到了菩萨给她那两个字。

须舍,方得。

她从怀中取出一条绿绸带,颜色微微有些发旧,是很多年前他给她的。

很多很多年了。

她始终记得,在母亲床前,他眉清目朗,说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绿绸带映着荔枝红红的壳,在风中上下翩飞,煞是好看。

她凝目绿绸带,终是骗得了他人,骗不了自己。

白牡丹说得对,只羡鸳鸯不羡仙。

神仙不得言情,乃是天庭大忌。

如被发现,会被打入轮回,万劫不复。

纵使七仙女是玉帝亲女,也免不了剔去仙骨的惩罚。

什么也比不得,他的周全。

【十】

吕洞宾坐在案前看书,仙姑直接推门而入,他扫她一眼,挑眉道。

“你如今胖得愈发凶残,我还以为是张炊饼进屋了。”

仙姑瞪他,习惯的愤怒下后,躺在了屋内的矮榻上,不一会儿,细细绵绵的呼吸声传到了吕洞宾耳中,他笑笑不语。

为何一定要在一起,这般也好,他与她有千年万年的不灭的寿命,能日日相见,此生足矣。

念头一闪而过,他接着捧书,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窗外云海涌动,窗内岁月静好。

就这样,一不小心,就是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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