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广大人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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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敏同人之长相守(一—十八)

长相守

前言:我写这篇文的初衷是喜欢无忌和敏敏的感情,但写了就要认真严谨,虽然我更得慢,但我力求精致。文中的设定主要按照吴版倚天的背景情节来,如白眉鹰王光明右使范遥说不得大师的离去,只能遗憾不写。部分人物的性格会按照金庸大师的原著来设定,力求更加丰满合理。文中所出现的时间地点物品历史人物,我都是有认真去查史料,努力会贴合明初的风土人情来写,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真的想让大家感受到我对吴版倚天的热爱和认真。

我现在笔名小字清欢,在贴吧里曾用ID【画眉根芽】发文,现用ID【怎忍烟水两忘】,所以两个都是我,若有不经我的同意转载抄袭,我也没办法……但还是请看在我一宿一宿熬夜,翻典阅籍的辛苦上,注明作者是小字清欢。若是用我的作品用在商业盈利途径上,那我保留我对我作品的版权和追究权。(虽然我是小透明写手,可居然也有人抄我别的作品的地方,抄袭不能忍,支持原创!)

第一卷 花开锦绣

【一】虚惊一场

青山叠翠,花红欲燃,莺啼燕舞,凉风习习,已进入四月时节的武当山处处透露着勃勃生机。在通往武当山不起眼的一条小路上,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相携一起向山下走去。

身着鹅黄衣裳的女娃娃,看着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垂挂鬓,发尾处绑着鹅黄的绸缎发带,一双水汪汪的燕眸睨着面前一袭红衫的女娃,稚声稚气的说:“心儿,我们真的不告诉哥哥吗?我还没有一个人下过山呢,有点怕怕的。”声音如夜莺婉转,玉珠落盘,煞是好听。

唤作心儿的女娃娃明眸皓齿,肤凝新荔,朱红的小袄映着腮上泛着淡淡胭脂红,虽则年岁也不过六七岁,眉目还没张开,可一双杏眸流光溢彩,灵气逼人,说话间唇边有一双梨涡更是娇俏动人,足见日后也定是一位绝色的美人胚子,不由让人猜想她的父母该是多俊秀的人物,才能生出这般神采的女儿。

只见她小脸上一副不以为然,“放心了,没事的!这条路我都走了好多遍了,要是告诉若存哥哥,他定不让我们去的。我一定要知道爹爹和娘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了好几遍的,娘的肩上有疤!我问过了,那是刀疤!爹爹对娘那么好,娘就是让针扎一下都要心疼好半天,所以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她见黄衣女娃娃还是一脸的犹豫,她肯定道,“放心了湄儿,少室山离这里武当很近的,我经常去看狮王爷爷的,识得路的呢。”

湄儿终于被她说动,放下心来,二人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于此同时,武当山上却乱了套!

在紫微宫的大殿,一位须发雪白,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当中,一对青年夫妇焦急万分,少妇看着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明丽夺目,灿若玫瑰,和那名唤作心儿的女娃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她身旁的男子看着不过与她相差两三岁的样子,青衫儒雅,俊郎不凡。

这时,一个美貌妇人走进大殿,她看着跟少妇差不多年纪,她进门先向老人行礼,少妇赶忙走到她跟前,拉住她的手,“不悔,你可有找到?”她闻言反拉住少妇的手,轻轻摇摇头。

依次有人进来,皆是汇报没有找到,两名少妇不禁面色一变,难道不是贪玩,是被什么人抓去了不成?

虽然他们已经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可江湖却是凶险万分,你无心不代表他人也无心,万一……少妇确实不敢再想下去。

这对青年夫妻就是张无忌和赵敏,当年张无忌留书将明教教主传给光明左使杨逍后,和心爱之人赵敏浪迹天涯,数年间踏遍千山万水,远至冰封大漠,万里黄沙,不再过问江湖事,也不再理会尘世间的种种纷争。

当十年前赵敏为他产下一子,几年后又产下一女,便不愿四处漂泊,于是二人偕同一双儿女回到武当山。

另一个美貌妇人便是杨不悔,她是峨眉弟子纪晓芙与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的女儿,与武当七侠之一殷六侠殷梨亭成亲后,她为殷梨亭也是生下一子一女,在武当山上安心相夫教子,不理会江湖事。

这时的赵敏与杨不悔,已是三十有许的妇人,因内功精湛加之有张无忌这样的国手神医在侧,更是老天眷顾,不忍这样的美人见白头,看起来竟还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殷梨亭带着两个少年匆匆走进大殿,拜见师父后,忙走到爱妻不悔身边,对两个少年说道:“存儿远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说吧。”

这两个少年略高的那个就是杨不悔与殷梨亭的长子,由师祖张三丰取名为殷若存,今年十四岁,生得是不肖父不肖母,竟和他外公杨逍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想杨逍当年与光明右使范遥合称逍遥二仙,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可想而知殷若存是怎样的好模样。略矮的少年是张无忌和赵敏的长子,不过才十岁,他得尽了父母的优点,生得眉目如画,举止不凡,巧的是,他出生那天,刚好是当年紫衫龙王与韩千叶之女小昭为救母亲与张无忌赵敏等一重人而远去波斯明教的那天,张无忌赵敏感念小昭对他俩的恩情,便将爱子取名为昭远。

殷若存先道:“之前总见湄儿和心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开始没注意,后来疑心不对,便留了心,请了清风大哥照看两位妹妹,方才听到爹爹在四处寻找她们,知道事情重大,就赶忙来了。”

张昭远看了看母亲焦急的面庞,心中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说,赵敏却是看自己儿子看得仔细,她问道:“远儿,你是不是知道妹妹为什么跑出去?”

张昭远迟疑地点点头,道:“只是这事关乎到母亲,儿子不便开口。”

张无忌放下揽着赵敏的手,走到儿子跟前,“那你跟爹爹说,好不好?”张昭远便在张无忌耳边说了几句话,却见张无忌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一干人看得心中着急,却又不好开口询问,这时却见清风有些狼狈的走进大殿,他向张三丰跪下愧道:“弟子无用,将二位姑娘跟丢了!”

张三丰让清风起来,让他将事情经过说说清楚,清风见师祖并无责怪之意,道:“之前二位公子曾叮嘱我要多多留意两个姑娘,我便多加注意,今早天刚亮,就见二位姑娘一起走到了下山的小路上,我觉得不对,便在后面悄悄的跟着。哪知道二位姑娘一直带着我在山上绕圈子,我以为是二位姑娘在玩耍,便大意起来,一个晃神,二位姑娘就……不见了!”

张无忌道:“定是心儿那个鬼机灵,把湄儿也一起带坏了!”

赵敏却是心中一动,她唤张无忌过来,让他把张昭远的话告诉她,只见赵敏听完微微一笑,之前焦急之色再也不见,她道:“清风,你只管找人挨着去往少室山的小路一一寻找,定能找到她们两个小顽皮。”清风赶忙应是,找人去了。

杨不悔满腹疑惑,“敏姐姐,你怎么知道是去往少室山呢?”

赵敏斜睨张无忌一眼,嘴角梨涡点点,笑道:“我家女儿是去为我鸣不平了!”

众人更是不解,只听赵敏道:“当年我还是绍敏郡主的时候,曾被匕首刺中肩头三次,留下了疤痕,无忌哥哥寻遍名药,想帮我把疤痕去掉,我却不愿,方才远儿说,心儿曾找他问过可知道我肩上疤痕的由来,我方知心儿打得是什么主意。心儿定是想知道往事,如我所料不差,不悔,”她看向杨不悔,“湄儿应该问过你。”

杨不悔这才想起,“难怪有天湄儿要我给她讲故事,还非要听关于你的。”

赵敏抿唇一笑,“山上知道当年事的只有你我是女子,已经下山的大师伯二师伯,定也被心儿问过,她不来问我和无忌哥哥,是知道我们俩定不会告诉她。心儿曾数次随无忌哥哥和我去过少室山看义父,在我们的言谈中知道义父知晓当年事,而且她打定主意义父会告诉她。”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杨不悔心中小小纠结一下,才迟疑开口,“敏姐姐,你,你的刀疤是如何来的,也没听你提过,若是歹人所伤,报仇没有?”

赵敏闻言只笑不语,唇角梨涡浅浅,一旁的张无忌却是脸红了一片,他轻咳两声,道:“都是我不好,当年……”话未说完,便被大步走进大殿的清风打断,清风敬佩地看了赵敏,在张三丰面前回禀道:“禀祖师爷,在通往少室山方向的小路上找到二位姑娘,现已平安带回!”

听到两个丫头平安,众人的心不由放了下来,众人哪知,若不是清风早就防着她俩,差点又被她俩小丫头跑掉。

只见清风话音刚落,两个小身影旋风般跑到张三丰跟前,一个扯衣服,一个抱大腿,嘴里皆是可怜兮兮地唤着太公公,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正是殷若湄和张铭心。

赵敏杨不悔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是两个小丫头怕被责罚,只能找武当山上最大的靠山。

张三丰何许人也,虽则已经百岁有余,可自小修习少林九阳功,一手创立武当派,开创太极拳太极剑两门绝学,哪里不知道两个丫头的小心思,只是年岁已高,老人心中本就喜欢孩子,心儿湄儿平日里机灵百变、玲珑玉雪,心中的喜爱又深了几分。

张三丰蹲下身子,抱着心儿湄儿,慈眉善目道:“你们二人年岁幼小,不知世事险恶,不与父母长辈道声去向,让他们凭地担心,还不去跟爹爹娘亲认错。”听着是责怪二人的话,暗里处处透露着维护。

赵敏知道女儿是维护自己,心中气早已去了七八分,张无忌本就宠爱女儿,更别说责骂了,待会还得仔细问上两声可否受了惊吓。杨不悔知女儿是跟着赵敏女儿,也无多大怪意,殷梨亭跟张无忌差不多心思,皆是疼宠女儿之辈。

四人听到张三丰的话,低头称是。

张铭心和殷若湄小小年纪,却不是平庸之辈,知道父母松了口,便离了张三丰,各自奔向各自父母怀中。

张三丰拈着须发,微微一笑,还好是虚惊一场。

【二】夜忆往事

是夜,赵敏给张铭心洗完了澡,刚刚有了自己房间的张铭心,却是拖着鞋子跑到张无忌赵敏的卧房,听到隔壁净房有水声,知道爹爹还在洗澡,她爬上雕花木床,结结实实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还在自娱自乐时,张无忌用方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看到女儿,会心一笑。

张铭心看到爹爹,跪在床上,朝张无忌伸出双手,嘴里撒娇道:“爹爹抱抱!”张无忌看到女儿与爱妻如出一辙的梨涡,放下毛巾,披着半干的头发,走到床边,把女儿高高抱起,张铭心咯咯直笑,张无忌放下女儿,刮刮她的小鼻子,宠溺道:“说吧,大晚上来找爹爹,有什么事?”张无忌只是为人正直老实,又不是笨,他猜女儿是为了白天的事来。

果然,张铭心一脑袋腻进张无忌怀里,口中直叫爹爹,张无忌也不理她,只待她自己开口,张铭心腻了一会儿,才离了张无忌怀中,半带讨好地说道:“心儿的好爹爹,告诉心儿娘肩上的刀疤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张无忌悠悠叹了一声,坐到床边,与女儿面对面,看着与爱妻神似的小脸儿,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从头说起,他缓缓道出当年发生的事……

那时的张无忌,在光明顶上力挫六大派,成为明教教主,后得知六大派失踪,为寻人他去往大都,在那里,第一次遇上了还是绍敏郡主的赵敏。

一袭男装,倒在他的怀中,眉目似画,令他眼前一亮,他那时只觉心头莫名涌出一种悸动。

绿柳山庄,初次见到明艳女装的赵敏,地牢一战,珠花相赠,他自此再也忘不了聪慧狡黠的她。

张铭心忽地打断张无忌,“爹爹,那朵珠花是不是就是娘平时最宝贝的那个,放在金盒子里的那个?”

张无忌颔首称是,“那就是我在绿柳山庄从你娘鬓边取下的。你娘当得上是算无遗策,她是个真正的奇女子。我从她鬓边取下珠花本是无意之举,后来她将珠花相送,珠花里已经藏有七虫七花膏的方子,而随珠花一起相赠的金盒子里就放有黑玉断续膏。”

“啊,我知道!”张铭心惊道,“三师公卧床二十多年,后来得爹爹取得黑玉断续膏,才治好的,原来那是娘送给爹爹的。那娘为什么要在珠花里放着方子呢?”不待张无忌回答,她便抢道,“是不是爹爹从娘那里拿的黑玉断续膏里面被娘下了药?”

张无忌摸摸她的头上柔顺的秀发,“心儿不仅长得像你娘,连这份聪颖都随了她,不错,我入夜盗药,你娘却早已料到,她早就派人在黑玉断续膏里下了毒,你娘这一环扣一环,都是为了取得我的三个承诺,我不得拒绝。而第一个就是要求我带她去冰火岛寻我的义父,金毛狮王谢逊。”

“我知道,狮王爷爷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到的冰火岛,爹爹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张铭心第一次见谢逊时,殷离也在,因为殷离叫谢逊狮王公公,她也就直接随着她的离姑姑一起叫,彼时谢逊已遁入空门,不过是个称谓,他也不在乎,张无忌也曾教导过她几次,都被谢逊拦下来,张无忌也就由着张铭心这样叫。

“对呀,我一直念念不忘去冰火岛接义父,你娘也跟着我去,却不料,义父已被金花婆婆,就是小昭的娘亲,明教的紫衫龙王接到了灵蛇岛,就是在那里,你小昭阿姨为了救我们远去波斯。”张无忌颇为惆怅,“那时候,你娘,小昭阿姨,你离姑姑,还有……”

“还有那个我见犹怜貌美如花的芷若,是不是?”张铭心接道,“为什么娘一提到她就一定要带上这两个词,我听得可顺溜啦。”

张无忌敲敲她的额头,“你娘别的事都能丢开放下,唯独对芷若,我也知晓,如果不是芷若,我跟你娘只见也不会生出那么多波折,你娘肩上的第一道刀伤,就是……就是……”张无忌说到这里顿了顿,不敢去看女儿,小声道出,“是我刺的……”

果然听到张铭心大惊一声叫道:“是爹爹?!”说完这一句,却再也说不出话。

张无忌赶忙去看女儿,只见张铭心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他正在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赵敏赶忙走进来,抱起女儿,看着张无忌,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铭心抱着赵敏脖颈,呜咽道:“爹爹是坏人!是坏人!”

张无忌手足无措,“敏敏我……我跟心儿说了从灵蛇岛回来之后……”赵敏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事情缘由,她示意张无忌不要说话,她把女儿放到床上,先把女儿情绪安抚下来。

“当年的娘是前朝的绍敏郡主,而你爹却是专与朝廷作对的明教教主,灵蛇岛上,周芷若将十香软劲散下在我做的饭里,然后拿走倚天剑屠龙刀,毁了蛛儿的容貌,嫁祸于我,你爹少年与她相识,蒙她一饭之恩,而我却是朝廷的郡主,你爹爹的大对头,而且那时所有证据都在指向我,你爹误解也是对的。”赵敏不慌不忙,柔声细语将那段她受尽委屈的往事慢慢道出,“其实我知道,你爹是心系于我,才会不敢相信我会害他。其实你爹刺得那道伤疤是第二道,第一道伤疤是因为那时的平南王觊觎我,就是想娶我,而我不从,为了威胁他,是我自己刺的,这也不关你爹的事。”

张无忌握住赵敏的手,“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相信你,把你从玄冥二老手中救出,你也不会为了自保而刺自己一刀。”

“事情已经过去,何必再提。”赵敏望着自己的丈夫,想到还有女儿在身边,不便多说,只柔情满怀看了他一眼。

她随后捏捏女儿的小鼻子,“好了,现在你也知道你想知道的了,是不是该回房去睡了?”

张铭心却赖在赵敏怀中,不肯离开,“心儿今天要跟爹爹娘亲一起睡!”稚嫩的话语中却透着执拗。

赵敏张无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望到了宠溺和无奈,张无忌道:“这个你娘做主,不要问我。”

赵敏嗔道:“你就会当好人!”然后拍拍女儿的小脑袋,“你在这边睡可以,不过得乖乖的。”

张铭心一喜,迫不及待地钻进被子里,嘴里撒娇,“娘,心儿想听故事!”

赵敏也脱了外衫,只着小衣,张无忌前去把门关好,回到床上。二人在张铭心两旁坐好,赵敏正要给女儿讲些趣事解闷,张无忌先开口道:“心儿,你怎么把清风甩掉的?”

张铭心一听,便得意起来,“本来没有发现清风的,可娘说过,小心一点没错,我就带着湄儿在山上转悠,路上遇到流云在练剑,他的长剑就那么一挥!”说着,张铭心比划起来,“我就看到剑上闪过好像是清风的影子,我就留了个心眼,发现真的是清风在跟着我。”

张无忌忙道:“然后呢?”

张铭心给了他一个“不要着急”的眼神,“然后我带着湄儿走到了呜呜石那里。”

呜呜石其实是武当山一个通往峡口路上的大石头,那个路口到春季,就会刮起大风,呜呜的,张铭心就给那个大石头起了个呜呜石的名字。

“我发现清风后,就跟湄儿悄悄说,我装作绊了脚,和湄儿用衣服兜里好多土,走到呜呜石那里,我就喊清风,我看到你啦,你出来吧,等清风露头了,我和湄儿把眼睛一闭,把土扔了,看到清风迷了眼睛,喊着,湄儿,我们快下山!其实是跟湄儿朝清风后面绕去,看到清风往呜呜石跑,我俩就溜啦。”

赵敏真是哭笑不得,“你倒是鬼机灵,可你怎么知道清风会被迷住眼睛呢,要是清风跑回去抓你,你可跑不过他。”

张铭心道:“第一遍肯定会闭上眼,可第二遍他就防不了啦,清风太老实了,他听见我说下山,肯定以为我从呜呜石跑了,等他看不到我再回头,我早就拉着湄儿跑掉啦~”

张无忌大笑,“难得这么小有这个急智,可还是不及你娘,以后不许这么皮了。”

赵敏用食指轻轻一戳女儿的额头,“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还带着湄儿,把大家都吓到了。”

张铭心满口答应,打了哈欠,赵敏示意张无忌熄灯,轻轻拍着女儿,不一会听到女儿平稳的呼吸声,也阖目入睡。

张无忌心中却因女儿把前尘往事都翻了出来,一人陷入沉思。

他想着,是时候,要带着敏敏下山一趟了。

【三】与离人遇

马车蓝花的窗帘在青山红花间渐行渐远,杨不悔低头哄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在心里默默祝愿他们一家一路平安。

张铭心和殷若湄偷跑下山被寻回那件事发生之后,武当山也恢复平静,可平静没几天,就被张无忌突然的一个决定扰乱了一池春水。

张无忌和张三丰爷俩密谈一夜,第二天张无忌便向众人宣布,他要带着一家人下山游玩,一两年内是不回来了。

当天,收拾好行囊,一家四口向众人辞别,坐上马车,就下了山。

赵敏虽不知张无忌到底想做什么,可她尊重丈夫的决定,没有什么异议,麻利地收拾好了衣物细软。

张铭心却没有那么多感伤,她开开心心地把自己的小包袱收拾好,她一心向往着,娘亲少时一把长剑,智谋无双,快意江湖,她一直闷在武当山上,最多就是去不远的少室山看看狮王爷爷,半点意思都没有。

倒是张昭远,小小年纪已有大人风范,在一旁一直叮嘱小道童们要照顾好太公公,事无巨细,皆考虑仔细,张三丰欣慰不已。

张无忌一家人下了武当山,不过半日功夫,便到了镇上,张铭心先开车帘,目不暇接地看着两旁的繁华景象,口中惊呼不已,倒惹得赵敏轻笑,“看把你稀罕的,这不过是个小镇子,若是到了大都,还不傻了?”

张铭心放下车帘,一头滚进赵敏怀中,“娘,大都就是你和爹爹相遇的大都吗,在哪里啊?”

赵敏一怔,张铭心忽觉娘亲的身子一僵,可随后复又柔软起来,只听母亲声音中有些说不清道不尽的惆怅和飘渺,“是啊,现在已经不是大都,是北平了,多久没有去了,灯火琉璃似金砌,朱墙宝瓦神仙宫,已经不在了……”

张铭心莫名心头一紧,不明了娘亲身上为什么会突然有种淡淡的忧伤,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在外面陪张无忌赶车的张昭远掀开帘子探头进来道:“娘,爹爹说让您和妹妹下车吃饭,今天就先歇在镇上,明天再上路。”

“哇唔~”张铭心开心地伸展小胳膊,环住赵敏脖颈,撒娇弄痴,“心儿美丽漂亮大方的娘亲,不要不开心嘛,心儿会永远永远一直一直陪着娘亲的~”

赵敏唇边梨涡乍现,“嘴上抹蜜,是不是想去街上玩啊?”

“娘~”张铭心摇晃着身子,头上戴着的鹅黄色流苏随着她一摆一摆的,“娘亲最好最好啦,去嘛去嘛。”

赵敏把贴身的包袱拿起来,笑道:“这个得去问你爹爹,他说行才行。”

张铭心欢呼一声,知道自己可以出去玩了,“爹爹最听娘的话了,一定行的。”

赵敏轻笑一声,下了马车。

张无忌订好房间,来马车旁扶着赵敏下车,张昭远把车上其他行李拿出来,看到小妹还在车上没有出来,“心儿快下车,要去吃饭了。”

“不,我要爹爹抱!”张铭心扒着车门,一叠声喊道,“爹爹、爹爹!”

张无忌果真来到马车前,长臂一伸,将张铭心抱在怀中,张铭心志得意满地冲着哥哥挥挥胳膊,一家人进了客栈中。

一家人酒足饭饱,坐在二楼上房窗口前休息看风景,忽听街上有嘈杂声,张铭心扒着窗口往外看,原来是一醉汉在打妇人,妇人边躲着边嚷嚷,周围人围着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赵敏怕妇人的污言秽语带坏女儿,就要把张铭心抱回来关窗户。

张铭心突然指着对面屋顶大喊:“离姑姑!是离姑姑!”

这一喊,把张无忌父子俩喊了过来,一家人顺着张铭心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在对面屋顶坐着个女子。

【四】波斯小昭

女子湖绿衫裙,坐在房檐边上,双脚垂在半空来回晃荡,手里拿着个锦囊,不时从锦囊里拿出个果子往嘴里一丢,吃的不亦乐乎。

正是明教四大护法排行第二白眉鹰王的孙女,殷野王的女儿,张无忌的表妹,殷离,也就是张无忌口中的蛛儿。

当年少林寺一役后,殷离跟随父亲殷野王回去,在家休养一段时日后,便觉无聊,彼时明教尚未解散,张无忌辞去教主职务,殷野王忙的是焦头烂额,也无暇陪伴女儿。

殷离留书一封,带上银票细软,跑到江湖上游山玩水,一个人自由自在,时不时也跑到武当山小住几天,所以张铭心兄妹对这位野蛮姑姑并不陌生。

张无忌也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殷离,他也有两年没见这位表妹了。

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啸,只见殷离听到后先是一愣,丢出去的果子也忘了接,扭头就看到了张无忌,还有把小胳膊挥舞地像风车似的张铭心。

殷离一笑,掌下用力,转眼就飞到张无忌屋里。

张无忌看到她的轻功如今如此了得,目露赞赏。

张铭心张大了口,赶忙从赵敏怀里下来,冲到殷离面前,拉起殷离的手,蹦蹦跳跳道:“离姑姑好厉害!离姑姑,刚才是心儿先看到姑姑的!”

殷离蹲下去,捏着张铭心一边的脸颊,笑道:“心儿真棒,这蜜饯果子给你吃吧。”

赵敏拉着儿子,跟殷离见了礼,彼此间两年未见,如今咋一相见,心头都非常兴奋。

待刚见面的热闹劲儿过了,五人围着桌子坐下,赵敏方才想起问,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殷离。

殷离笑道:“好长时间没见你们,就打算上武当山去找你们,还好我停下来看热闹,要不就和你们错过了。”

张铭心在赵敏的教导下,身姿优雅的坐在凳子上,嘴里却急道:“离姑姑,你这次有没有给心儿带礼物啊?”殷离每次去武当山,都会给她们带很多小玩意。

赵敏知道女儿和殷离亲厚,也就不追究女儿直接要东西的失礼。

殷离点点张铭心小鼻子,道:“哪能忘了你啊,我已经找人把东西运在路上了。”

张铭心很是高兴,“离姑姑你又去哪里玩了,下次带心儿一起去吧!”

闻言殷离神秘兮兮地笑道:“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去哪里了?”不等众人说话,自己迫不及待道,“我跟着商船去波斯了!”

张无忌赵敏一愣,张铭心低下头思索波斯这个名字好熟悉,张昭远一下子就想到了父母有位故人在波斯,他的名字也是根据那位故人的名字而来。

张无忌似是不敢相信,说话也有些磕巴,“你你去了波斯?”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殷离看到众人震惊的表情很是得意,“我不光去了波斯,我还看到小昭和婆婆。”殷离口中的婆婆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金花婆婆。

金花婆婆原名黛绮丝,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本是波斯明教总教的圣女,后入中原明教为阳顶天义女,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因与韩千叶相恋,离开明教,产下一女小昭。

后来因为遣小昭混入明教盗取乾坤大挪移而使小昭对张无忌暗生情愫,成为了张无忌身边的侍女。

在灵蛇岛上,为了救张无忌赵敏一行人,小昭毅然决然选择成为波斯明教圣女,和金花婆婆一起远去波斯。

听到小昭的名字,张无忌本就不善隐藏情绪,他的脸上百味陈杂,赵敏瞅他一眼,知道他对小昭一直含着愧疚,伸手盖上他的手,张无忌看她一眼,二人相视间已明了彼此心中所想,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概就是这样吧。

张铭心啊的一声,“我想起来啦,娘说过这个名字,还有那个我见犹怜的芷若!”

此话一出,张无忌一窘,赵敏一羞,殷离一乐,张昭远一汗。

因为张无忌和周芷若订过亲这件事,他没少挨赵敏的醋话,不过都是在私底下,赵敏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跟他闹情绪,败他的面子。

所以张铭心猛地一说这话,张无忌不由窘迫,而夫妻之间的私房话居然让孩子知道,饶是赵敏也有些羞赧。

张昭远听着殷离姑姑格外开怀的笑声,一滴汗淌下来,这话他也听过,有时候午睡时分半梦半醒时候,偶然能听到自家爹妈的拌嘴,想来心儿也是这么听到的,可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他眼角瞥到老爹耳朵根儿隐隐发红,更是对小妹无奈。

赵敏轻咳一声,问向殷离,“小昭还好吗?”

殷离看戏不怕台高,心里着实在幸灾乐祸,张无忌武功高强又怎么样,在赵敏面前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她平生性子爱开玩笑,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虽然如今有了些年纪爱玩的性子收敛了些,可骨子里还是随心所欲的,更可况面前的又不是旁人。

“说到周芷若,我在江湖上溜达了也有好几年,居然没有见过她,”殷离不接赵敏的话茬,冲着张无忌挤眉弄眼,“无忌哥哥,你跟表嫂不是在汉水遇到过她么,怎么我去就遇不上?”

张无忌小心地瞟了赵敏一眼,见她面无异色,方敢回答,不是他太小心,实在是周芷若这三个字对他家敏敏来说是个雷区,不管是真醋还是干醋,他都不想让敏敏不高兴。

他也是奇怪的,他的夫人也说得上是世间奇女子,怎么会一直对他的过往耿耿于怀。

这着实是张无忌不懂女儿家心事,情之所至,一往而深,眼睛里是一点沙子都不能有,虽然赵敏也清楚,张无忌对周芷若没有那份感情,可只要一想到张无忌跟周芷若差点就拜堂成亲,心里还是膈应的很。

“那也是凑巧,可能宋师兄搬家了吧。”张无忌一句话带过,手下拿过张铭心吃的高兴的蜜饯,“前几天还说牙疼,这蜜饯要少吃。”

张铭心扭着身子不依,还要吃,离姑姑带的蜜饯她从来没吃过,甜甜里带着酸,她才吃了两块而已……

张无忌顺手递给赵敏,冲着女儿一摊手,“我没拿,跟你娘要去。”

张铭心哪儿敢啊,只得哼一声,扑倒殷离怀里,“姑姑你看,爹爹坏,欺负心儿!”

“心儿。”赵敏一声轻唤,只见张铭心身子一僵,马上跑到赵敏面前,嘿嘿着讨好地笑,“娘~”尾音拖得长长的,甜腻腻的。

殷离笑得直拍手,“还是你有法子。”

这番打岔,倒把那一声周芷若带来的尴尬消去了。

赵敏搂着张铭心,张铭心拈起一个蜜饯放到赵敏口中,赵敏含着蜜饯赞了一声,“就是好吃,我以前还不爱吃,从哪儿买的?”

殷离眯眼一笑,“这是从波斯带的,是小昭亲手做的,她说啊——”眼睛有意识无意识地看向张无忌,噗嗤一笑,“小昭说,公子爱吃糖葫芦,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可是糖葫芦又带不回来,她和婆婆在波斯闲得很,两个人就在一起做些甜点,正好我去啦,带回来好多呢,给你们送去了些,给我爹一点,我自己还留了点。”

赵敏嘴里的蜜饯就有了点苦味,有了远儿心儿之后,她着实是把心更多的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对丈夫的关注就少了点,她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亲自动手给张无忌做顿饭了。

比起小昭,她对张无忌做的太少了。

对于时刻关注赵敏的张无忌,虽说他情商不太高,可一旦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还是能马上发现她情绪的变化。

他一笑,“难得小昭还记得我的口味,这么多年了,口味早变了,倒是我闺女,她现在爱吃,不过她正长牙,不能多吃。”

说话间,张铭心又偷偷吃了一个,听到爹爹提起她,马上躲到张昭远后面,赶忙咽下去吐掉核儿,摇着小脑袋直道:“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逗得大家都笑起来,窗外阳光明媚,岁月正好。

殷离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对于她的归宿问题,一直是殷野王的心头大事,可他一年见女儿也就几面,见面更舍不得说她,只好不停飞鸽传书指望张无忌赵敏能帮上忙。

分别前,赵敏拉着殷离到一边,委婉地问了问,殷离哪能听不出来,她拍拍赵敏肩膀,“我的表嫂,你跟无忌哥哥好好的就行了,要是有我看上的,我肯定直接绑走,不用管我。”

【五】心有灵犀

殷离走后,晚上哄睡了张铭心,赵敏来到张无忌身边,从后面抱住张无忌,声音有点闷闷的,“无忌哥哥,我们成亲这么多年,我……最近几年,对你……”

话没说完,张无忌转身顺势把赵敏拦在怀中,赵敏只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柔声道:“敏敏,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是我的妻,为我生儿育女,照顾的我无微不至,有你如此,夫复何求。”

张无忌也很久没说过这样直白的情话,可今日看到敏敏眉目间暗含的一缕愁,他的心就疼了一下。

敏敏为他受得委屈太多太多,他在成婚时就在爹娘的墓前暗暗起誓,今后一定要用尽自己的一切来对敏敏好,让她欢喜一生,不再忧愁。

赵敏从不是自怜自哀的人,她不会一直沉浸在哀怨里面,她向来会马上想补救的办法,不会就此认命,不然,此刻陪伴在张无忌左右的便是周芷若小昭甚至是蛛儿,不会是她赵敏。

她听到张无忌认真无比却有些肉麻的话,心底微微激荡,她双瞳似水,双颊若晕,轻踮脚尖将樱唇送到张无忌唇上,明显能感受到张无忌的一愣,她心中窃喜。

尽管成亲多年,可她的无忌对于她这样主动的亲密还是会有不适应,他就是这样一个含蓄的人,她早就知晓的。

可没想到张无忌只是愣了一瞬,反而大掌扶在赵敏后脑,另一只手扣住赵敏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化被动为主动地吻了起来。

赵敏惊诧张无忌的霸道,可无奈相较于张无忌,她人小力弱,挣扎了一下,就放弃,干脆双手环在张无忌脖颈上,享受在这份爱怜里。

不知多久,突然听到张昭远焦急的声音伴着匆忙的脚步向这边走来,“爹,娘,不好了,殷离表姑那里出事了!”

张无忌赵敏闻声赶忙放开对方,装作若无其事的等着张昭远过来。

于是张昭远看到的是,自己的爹爹眉开眼笑,掩盖都掩盖不住的欣喜,而且看样子根本是就没想掩盖。而一向精明厉害的母亲,面如红烛照海棠般娇羞,唇似春雨沾樱桃般莹润,眼角眉梢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柔美。

他呆立在原地看了母亲一瞬,才想起来他来的目的,“爹娘不好了,方才饭后我赏月散步,看到殷离表姑又折回客栈,说是想洗洗然后美美睡上一觉再走,等我回房时,忽然听到殷离表姑房间有呼喝声,然后有两个怪人破窗而出,跟殷离表姑纠缠在一起!”随后他问自己爹爹,“爹,你内力高强,没有察觉到吗?”

张无忌与赵敏对视一眼,平时这种动静当然瞒不过他,不过刚才仿佛他太过专心了些……

赵敏推张无忌一下,“你快随远儿去看看,我在这里看着心儿。”

张无忌应声好,赶忙随张昭远离去。

刚到殷离房门前,只见窗户破了半扇,殷离和两个怪人都不见踪迹,张昭远心急道:“我走的时候殷离表姑明明还在的!”

张无忌挥手让儿子安静,屏气凝神听着周围动静,忽地他带上张昭远朝着客栈东边用轻功奔去。

刚出客栈,便看到殷离从远处房屋上几个起落到了张无忌面前,她一皱眉头指着张昭远口气不善道:“远儿你是看不上你表姑的功夫是不是,急忙忙找你爹来干嘛!”

张昭远还是很少见殷离这般凶巴巴的女子,想他身边的女子,娘亲自不必说,杨不悔婶婶更是温柔的不行,心儿湄儿虽然调皮了些,但也从没这样直冲冲跟人发脾气,倒是一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无忌早已习惯殷离这样的性子,关切问道:“远儿说你遇上两个怪人,是什么人,你可有事?”

殷离摆摆手,不以为意道:“能有什么事啊,我的武功虽说赶不上你,但还是少有敌手,那两个人你也认识,是……”

话未说完,就听到一声嘶哑老声从一边房屋上跳下,对着殷离大骂,“你这贱人,快把解药交出来!”说完才发现张无忌父子,只见他脸色大变,大喊,“张,张无忌?!”

【六】玄冥二老

张无忌还道是什么世外高人,也算是个故人吧。

原来竟是玄冥二老之一的鹤笔翁,距离二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十几年前,谁也没有想到二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再相见。

张无忌少年时受玄冥二老一掌,身中寒毒几乎小命难保,幸得太师傅张三丰和众位师叔伯以内力为他续命,也因为张三丰带少年的他去少林寺求少林九阳功救命,而在汉水之畔初遇周芷若,蒙受一饭之恩,这也是让赵敏久久不能释怀的一件事。

后来玄冥二老跟随在赵敏手下,又倒戈平南王,是两个厚颜无耻的反复小人,张无忌心性宽厚,并不是是非不分,之前武功虽略胜玄冥二老一筹,想要取二人性命也困难。而如今,他正值盛年,这些年跟随在张三丰身边得尽真传。娶了赵敏,有了一双儿女,他实认为此生再无所求,加之赵敏把他事事料理的仔细妥帖,上到照料长辈,下至抚育儿女,竟无他用武之地,他也能更好的研习武学。

而在看鹤笔翁,多年不见,他更显垂垂老态,皮肤如橘子皮皱在脸上,怒目欲呲,骨瘦如柴,形如枯骨,哪里还有当年一等一高手的神气。

此刻鹤笔翁看到张无忌,心里更是愤恨,张无忌屡屡与他作对,现在观他,多了几分稳重的英气,眉宇清朗,确实是个英俊男儿,难怪绍敏郡主舍了一切随他而去。而且据他观察张无忌呼吸深浅,负手而立神态怡然,便知他的武功以近臻境,想到这里便想马上抽身离去,可想到师兄中的毒,还是咬牙留了下来。

“张教主,老朽跟你也算上有几分故人交情,老朽的旧主不就是张教主的夫人么,望张教主不要多管闲事,还是陪伴郡主的好。”鹤笔翁知道张无忌辞去明教教主之位已久,而赵敏也早就不是绍敏郡主,可一时改不过口,二来也想用旧称唤起张无忌几分旧情,能放他一马。他紧接着对殷离道,“姑娘!有什么不是好好说便是,何必痛下毒手,还请姑娘赐下解药。”因为张无忌的缘故,他不敢对殷离太多无礼,只好想着先礼后兵。

殷离冷笑着呸一声,“那个老不死的,以为我不知道他糟蹋了多少黄花大闺女么,还敢摸到本姑娘的房间里来,你还是回去给他收尸吧,听听死前还有什么想说的,想报仇姑奶奶奉陪。”

张无忌能猜出个大概来,看来是鹿杖客还是没改掉好色的毛病,见殷离美貌,又是孤身一人,就趁夜进到殷离房间欲行不轨,却反倒被殷离将了一军,中了奇毒。殷离有哪些宝贝他估摸还是知道的,他舅舅殷野王宠女儿,殷离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虽然殷离的千蛛万毒手没练成,但是对毒有了莫大的兴趣,殷野王就从各处搜罗奇毒给她,他还把蝶谷医仙胡青牛的毒经默了一份给殷离。

鹤笔翁本就不善言辞,何况是他师哥不对,他早就劝过鹿杖客,这个女子虽然孤身一人,看起身段步伐绝对是个高手,可鹿杖客色心一起哪里听得进去,原以为二人能应付过来,谁知这样难对付。

这里僵持着,有个人跌跌撞撞走到鹤笔翁身边,自然是鹿杖客,也许是中毒的缘故,他精气全无,看起来比鹤笔翁还要老上十岁的样子。

殷离厌恶地看了一眼鹿杖客,掩口打了个哈欠,“懒得理你,远儿,让你爹别管了,老混蛋死有余辜不可惜。”

鹤笔翁赶忙挡住客栈后门,堵住殷离的去路,“不行,你不能走,要走也得把解药交出来!”

殷离闻言双眼一眯,“呵,你想拦我?”

张无忌上前,对鹤笔翁道:“你还是去看看鹿杖客,今日放过你们,你们这般为祸百姓的败类,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鹤笔翁不敢对张无忌怎么样,只好悻悻让开了路。

刚进客栈院中,只见赵敏抱着裹着粉缎小斗篷的张铭心,凝脂如玉的小脸让斗篷一映,粉嘟嘟的极为招人喜欢,她惺忪着睡眼,可看到张无忌还是伸出双手要抱抱。

张无忌忙上前接住张铭心,赵敏紧了紧女儿的衣服,笑道:“你走了没一会儿她就醒了,看不到你就闹觉。”

张铭心一到张无忌怀中,小脑袋就耷拉下去,整个人伏在肩头,安稳地睡去。

殷离看着一家四口一共离去的背影,心里忽地生出一阵羡慕,想她少时痴恋咬她一口的张无忌,可长大再见,故人已是面目全非,而长大的张无忌的心中始终只有一人,那人却不是她。

越想越惆怅,房间被鹿杖客进去过,她也不想再进去,连夜把店家折腾醒,又给她重新安排了间上房。

回房后,张无忌把女儿放回床上,跟妻子说起今天遇到玄冥二老的事情,赵敏先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还能再见,夫妻二人又忆起波折坎坷的过往,闲话几句,赵敏叮嘱张无忌,“狗急还会跳墙,何况玄冥二老卑鄙阴险,这几天你辛苦些,我担心会出什么事。”

张无忌安慰爱妻,有他在没什么事。

可第二天,还是出了事。

上午退了客房要出发时,赵敏惊慌失措找到张无忌。

“心儿不见了!”

【七】有惊无险

成亲后张无忌很少见到赵敏这样慌乱没有主意,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你别担心,兴许和远儿阿离在一起,好好地,怎么会不见呢?”

赵敏摇着头,说话间眼泪就要下来,“不是的,我让阿离照看下心儿,我带着远儿回房拿包袱,就这一会儿功夫,回来的时候连着马车和人就不见了!一定是玄冥二老,我说让他们防备着些的,可还是出事了……”

早上,张无忌去结房钱,因为殷离的凶神恶煞,店家都没敢多要,只盼着早点送走那个瘟神。赵敏带着孩子让小二把马车牵到后院门外,害怕出什么意外,就让殷离帮着带张铭心,谁知出来马车不见了,人也不见了。

张无忌赶忙去了后院,只见张昭远面带焦色正朝他们走来,“爹,娘,我打听过了,有个大婶说看到马车向城南方向去了。”

张无忌赶忙买了三匹马,三人一行去了城南。

果不其然,在城外树林里,只见殷离站在原地,右手手臂滴滴答答还在滴着血,对面是玄冥二老和张铭心。

张铭心被鹤笔翁挟制着,鹿杖客面如金纸瘫在一旁,张无忌施展轻功到殷离身旁,只见殷离阴沉着脸,对自己手臂的伤丝毫不在意,见张无忌来也不搭声,直直对鹤笔翁道:“你让我刺自己一刀,我做到了,解药也给你了,你还不放人!”

赵敏张昭远随后赶到,张昭远已经从马车里拿出纱布金疮药,给殷离的右臂上药包扎。赵敏看到女儿含着眼泪不发一语的模样,心整个揪起来。

“鹤笔翁,你快放了我女儿,你想要的都已经给你了,你自己也清楚,你根本不是张无忌的对手,我答应你,绝对不伤害你跟你师兄,只要你放了我女儿。”赵敏高声喊道,她深知玄冥二老的恶毒阴险,当年对无冤无仇的张无忌小小一个孩子就下得去一掌玄冥神掌,更何况屡屡为难他们的张无忌的女儿。

鹿杖客见到赵敏的一刻,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一生好色,对于绍敏郡主这样的绝色,他只有贼心,从未妄想过,想不到这么多年未见,赵敏生得更是娇美,褪去青涩,如今是少妇的她,更是风姿袅娜,姣若海棠春睡,媚如云遮秋月,端的是芙蓉面,倾国色,一句“灿若玫瑰”已道不尽她的美,他自负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像赵敏这样的,他不得不承认,是百年难遇一个的。

再看一眼长身玉立的张无忌,鹿杖客不免心里酸溜溜,真是便宜张无忌这小子了。

鹿杖客扶着树干站起来,对鹤笔翁道:“师弟,把那个小姑娘带过来给我瞅瞅。”

鹤笔翁把张铭心拉到鹿杖客面前,鹿杖客细细看张铭心面容,生得七分像赵敏,三分随张无忌,年纪虽小,只是眉目清秀,可也能窥到以后的惊才绝艳。

“生得这样好,还给你们太可惜了,还不如带回去给我好好养着,以后……嘿嘿。”鹿杖客捏着张铭心粉嫩嫩的小脸,自言自语道。

张铭心不过是个六岁小儿,平日里再这么玉雪玲珑,那也是在亲人面前,面对这样的恶人,忍了许久害怕的她还是没忍住哇哇哭了出来。

赵敏听着可谓是心如刀绞,她焉能想不到鹿杖客打得龌龊心思,平时机谋百出的她,此刻脑子一乱混乱,只能死死盯着鹿杖客捏着女儿的手。她不由向前走了两步,“鹿先生,小女年岁尚小,还望鹿先生看在往日情面,放了小女。”

鹿杖客闻言哈哈大笑,“这还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绍敏郡主吗,当初若不是郡主执意要跟张无忌走,现在只需一声令下,哪里还用这样低三下四。”

张无忌听着赵敏的话,心里难受非常,却见赵敏背在身后的手,冲着他做了个手势,只听赵敏道:“心儿,别怕,这个伯伯之前是在你外公手下的客卿,你知道你外公的,你头上的玫瑰花簪就是外公拖你殷老舅捎过来的,你还记得吗,跟你手上的玫瑰镯子是一套的,所以你别怕啊,伯伯不会伤害你的,听见娘说的了吗?”

张铭心看到娘亲双目紧紧盯着她,眼神关切清亮,她抽噎着点点头。

赵敏继续道:“鹿先生,请别伤害小女,她还小,连头发都不会自己梳,都是我每天给她梳发扎辫,可怜天下父母心,鹿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替,我赵敏统统照办……”

正说着,只见张铭心把手腕上手镯使劲敲在头上玫瑰花簪的花瓣上,马上从玫瑰花蕊中喷出一股毒气,只听到鹿杖客一声哀嚎,同时带着赵敏惊声唤张无忌。

在张铭心抬手的同时,张无忌已做好准备,毒气喷出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九阳神功同乾坤大挪移逼开鹤笔翁,打退鹿杖客,同时把女儿抱了回来。

张铭心被张无忌带回来,赵敏抢上前去把女儿牢牢揽在怀中,而张无忌马上跟鹤笔翁缠斗起来,张无忌动作间青衫翻飞,招式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招招压制的鹤笔翁无还手之力。

殷离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把怒火发到鹿杖客身上,鹤笔翁吃力对战张无忌,根本无暇在来保护鹿杖客,殷离脱下手上金镯,一步步逼近被毒气喷的连连痛嚎的鹿杖客,“本来不想把这样珍贵的毒用在你这畜生身上的,不过还是给你点吧,这个呢名字我还没想好,但是症状我是知道的,它会让人周身大穴时而奇痒无比,时而剧痛难忍,最好的是,用了这个人的身体形如瘫痪,再也使不上力气,但头脑会极其清醒,五识感觉会被放大数倍。不过死状是挺恶心的,你会感觉自己一点一点溃烂流脓,一点一点化成血水,唉……”

这边张无忌使出太极拳,夹杂着九阳神功,只听一阵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张无忌捏碎了鹤笔翁的右手手臂,同时废去了鹤笔翁的武功。

张无忌把鹤笔翁扔到被殷离下了毒的鹿杖客身边,冷声道:“你们这种人不配死在我手上,走吧。”说罢快步走到赵敏身边,只见张铭心已倒在赵敏怀里睡着,赵敏红着眼睛,哽咽道:“我哄着心儿吃了安神的玉露丸,她受了惊吓,让她睡会吧。”

张昭远牵来马车,殷离伤了手臂,同赵敏母女坐在马车内,张昭远把带来的三匹马绑在马车后面,陪着自己爹爹一同驾车。

一行人只留下咎由自取的玄冥二老在原地哀嚎,自此后曾名震江湖的一等高手玄冥二老彻底绝迹江湖。

而赵敏在马车内跟殷离解释为什么张铭心的发簪会喷出毒气。

说起来还是沾了殷离的光,原来殷野王知道女儿喜好这些,从天南地北寻来各种奇毒,同时也找到许多精巧的暗器,比如张铭心的玫瑰花簪和镯子是一套,样子精巧逼真,而且材质很特别,是南疆国公主的防身之物,只有在镯子碰触到花簪的花瓣时,藏在里面的毒气才会喷出来,平日看上去只当是两件价值不菲的饰物。

赵敏拿到此物,曾经耐心地跟张铭心讲解过花簪花镯的用法,这次出远门特地给张铭心带上的,又叮嘱了一遍使用方法,她之所以一直低声求鹿杖客,一面是想让鹿杖客放松警惕,一面是想提醒张铭心,她身上还带着宝贝。还好她的女儿够聪明,就算怕的要死,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殷离听得瞠目结舌,可想而知赵敏在一双儿女身上下得功夫有多大,“表嫂,你真的太厉害了,这一般孩子遇到这个吓得不晕过去都是好的,心儿还能记着你说过的话,啧啧,我以后有孩子也让你来带。”

赵敏只觉浑身又酸又累,她刚才脑子绷得紧紧的,也是生出的急智,还好张无忌跟她夫妻多年,已经不用沟通就明白她的意图。

“方才真是太险了,心儿也不小了,是得开始教她武功了,无忌哥哥一身绝世武功,心儿就是能学的五成,我也就放心了。”赵敏爱怜地望着女儿的沉睡的小脸,满是慈母的温柔。

【八】亲从天降

经过玄冥二老的事情,殷离自认是她的奇耻大辱,而且害得张铭心受到了惊吓,她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偏偏早先已说好要各自离开,不打扰张无忌一家人的游玩,现在想留下来一起的话在嘴里就说不出来。好在赵敏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肠,道是殷离受了伤,不宜单独离去,而且她一人挂三头,丈夫儿女,实在力不从心,不如一起还能帮她带带张铭心。张铭心也及时在一旁抱住殷离大腿,睁着一双澄净清澈的大眼睛,嘴里喊着离姑姑。

这一下可把殷离的心彻底叫软了,豪言一出,必能将张铭心照顾的白白胖胖。

不过私下赵敏倒是跟长子张昭远提过醒,你离姑姑虽然武功高强,也是富有计谋的人物,可为人有些偏激,易被激怒,而且不计小节,粗心大意,还是要他在旁多多看着,别让妹妹跟着她乱跑,出了什么事情。

张昭远一向极听娘亲的话,也很有自己的主意,他一口答应下来,赵敏放心不少。

俗话道,无巧不成书,乡间俚语也有怕什么来什么的说法。

张无忌带着一家人并表妹殷离要去改作水路,行了五六天路程,来到了能坐船的小镇。张铭心甚少出门,满是新奇,殷离也乐着带她到处玩耍,这可把张昭远急坏了,他又要帮着母亲搬行李,又要看着不靠谱的表姑和贪玩的妹妹,忙得不得了。

在客栈安顿好,殷离带着张铭心出去溜达逛街,张昭远忙跟上,留下张无忌赵敏二人,夫妻俩商量着还是一起去船行租船,定好船舱,刚出船行的大门,张无忌没由来的笑起来,惹得赵敏好奇,连问怎么了。

张无忌含笑望着爱妻,“你可还记得当时要出海去找义父,郡主神机妙算,倒是早早就把船买好了。”

赵敏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当初平南王逼她成亲,她让小昭以金盒子传信,按时挟持平南王母亲,让张无忌把她救走,而她也提出了她对张无忌的第一个要求,要去找金毛狮王借屠龙宝刀一看。

“你怎么不说,后来发现金花婆婆带着你的周姑娘非要买下我的船,我倒好,不但让出去了船,还花了两块金子,送你上船去照顾周姑娘啊。”赵敏唇边梨涡深深,打趣着张无忌。

张无忌早就习惯了爱妻这样的干醋,他一把抓住赵敏的手,颇有些嬉皮笑脸地把脸凑到赵敏脸边,“是为夫的不是,娘子要打要罚要砍要杀张无忌不敢多说半句。”

赵敏顺势把张无忌的脸推开,轻嗔道:“德行。”

好在张无忌只是多年被赵敏历练出来,天性不是花言巧语的人,玩笑一下也就是了,二人回到客栈,却发现客栈门前站满了家丁打扮的人,而且个个手里捧着漆盒礼品,还有穿着宝蓝团花茧绸长袍的矮胖男子和客栈掌柜的在门前站着,神色焦急。

张无忌和赵敏走上前去,正想从侧门进去,却被客栈掌柜呀一声喊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张无忌与赵敏对视一眼,把赵敏护在身后,问道:“请问,有事吗?”

客栈掌柜的还没说什么,倒是那个打扮富贵的矮胖男子对着张无忌一个长揖,高高兴兴大喊一声:“亲家!”

这一生亲家倒把张无忌喊晕了,“先生是误会了吧,在下是有一双儿女,可年岁尚小,怎么跟先生是亲家,先生认错人了。”

矮胖男子急道:“怎么不是,刚才有个少年接住了我家金金的绣球,一路问过来,才知是亲家的公子。”

客栈掌柜的也凑上前笑道:“不错不错,张小哥刚刚在鼓楼那里接住了金家小姐的绣球,我家伙计正巧在进货,看到了,就把金员外带过来了。”

金员外忙道:“鄙人姓金单名源,在这镇上薄有家产,膝下只有一女……”说着双手一拍,笑道,“咱们堵在门口说什么,还请亲家进去,坐下来细细谈。”

赵敏在张无忌身后问客栈掌柜的,“请问我家妹子和儿女可在客栈里?”

客栈掌柜道:“倒是尚未回来。”

赵敏轻声在张无忌身后道:“还是先进去,问清楚情况,也好拖延一下,等远儿回来看怎么说。” 

张无忌也是这样想着,跟金员外相让着进了客栈。

【九】初见佳人

小二上了茶退了出去,金员外喜气盈盈着一张圆脸,“亲家,鄙人有一小女,是家中独女,单名金,年方十岁,有高人相面,道是小女十岁生辰日抛绣球选亲,便能选得一世佳婿,鄙人顾不得小女年方尚幼便给她选亲了。”

赵敏听着张无忌跟金员外客气地打着太极,心里想着,姓金单名金,金金,这金员外是挺实在的,又想到金金小姐不过十岁,倒和远儿一个年纪,可十岁太小,这次抛绣球应该是定亲而非娶亲,那事情也就不会那么荒谬了。

不过十岁的小儿,能懂什么男女之事,她十八岁才初遇张无忌,而张无忌也不过是弱冠之年,尚能发生许多波折误会,她想让儿子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不是她选给儿子的,而这个金金小姐,她怎么想怎么不靠谱,其中必定还有内情,金员外一脸老实相可双目精光烁烁,也不问自己家是何出身,儿子性情如何,就急着订下,难不成这个金金小姐有隐疾?

果不其然听金员外道:“亲家公的公子也年岁不大,不如先定下亲来,待小女及笄之后再办婚事如何?”

张无忌呷了一口茶,淡淡笑道:“说了这半晌的话,口倒有些渴,这碧螺春茶色青碧,入喉鲜香,金员外也尝尝。”丝毫不提定亲之事。

金员外也不恼,笑呵呵地喝着茶,跟张无忌说起茶经。

赵敏冷眼旁观,料定这金员外不是简单人物,更是提防起来。

说话间只听原本杂乱的外间突然安静下来,殷离的愉悦地跟张铭心议论刚刚逛街看到的见闻,然后听掌柜的恭恭敬敬请了殷离进赵敏所在的房间。随后只听到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殷离一脚踹开房门,后面张昭远紧拉着张铭心的手跟进来。

殷离看到一起坐而论道的张无忌和金员外,直直就冲金员外奔过去,赵敏一手拦住她,手轻轻捏了殷离腰间一把,笑道:“阿离你可算来,这里有个误会,这位金员外说有要事,你先别急,先坐下歇一会儿。”把一脸怒色的殷离按在椅子上,又对张昭远兄妹笑着招手,“远儿心儿,你们过来。”

张昭远老老实实站到赵敏面前,反而是张铭心,一点一点挪着步子,到赵敏面前时,一低首小声道:“娘,心儿错了,你别生气。”

此言一出,全屋子人都看向个子小小的张铭心,赵敏坐下,把张铭心拉到自己面前,“你又怎么了?”

张铭心心虚地看了一眼金员外,又看了看殷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刚才在街市上,有表演,一个小姐姐在扔球球,心儿要看热闹,就让离姑姑带着过去,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哥哥手上就多了一个球球……然后都在冲哥哥大喊大笑,离姑姑带着我们赶忙走了……”

赵敏闻言心里一动,带着张铭心对金员外介绍道:“金员外,这是我的小女,小了你家女儿三四岁,来,心儿,叫金员外好。”

张铭心不明所以,听话甜甜喊了声,金员外欢喜地从袖里掏出一个大红喜上眉梢荷包,递给张铭心,“一点见面礼。”

张铭心看了赵敏一眼,见她颔首,方收下来,道了声谢。

这时赵敏估计殷离的情绪也平稳下来,把张铭心交给了张无忌,对殷离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离你可认得这位金员外?”

殷离不过一时激动,现在思绪清楚,也猜到了赵敏的意思,道:“认得,刚才在鼓楼见过,其实事情也简单,我带着两个孩子逛街,看到那里人多,以为有什么节目就去了,谁知是绣球招亲,这时有一堆人过来挤我们,虽然人多,我还是看到了,有个人趁绣球抛下来的时候往远儿手上一塞,骗亲也不用找个孩子啊,谁知道这位金员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哦?”赵敏看向张昭远,“是这样的吗,远儿?”

张昭远道:“如表姑所言,儿子不敢欺瞒母亲。”

赵敏对着张无忌微微一笑,唤来自己女儿,推门而出,“你们议事,我们就不打扰了,阿离远儿我们回去收拾下,还要坐船赶路。”

金员外一直笑着的脸总算出现了僵硬,可他眼角瞄了一眼张无忌,嘴张了张,还是没开口。

赵敏带着儿女和殷离,刚出房门迎面走来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女子与张昭远差不多高,身材袅娜,行走间端庄仪雅,走到赵敏面前停下脚步,一管好嗓子如乳莺初啼,道:“见过张夫人。”

赵敏观其眉眼,虽秀美可尚显稚嫩,随后笑道:“原来是金金小姐。”

金金闻言赞了一声“张夫人好眼力。”便把面纱取下,一时间,听到周围人小声的赞叹声。

赵敏也觉得眼前一亮,好个秀丽绝伦的小姑娘。

【十】金家有女

平心而论,赵敏见过的美人绝对不少,秀若芝兰的周芷若,清丽绝美的小昭,娇蛮妍丽的殷离,灵动俏皮的杨不悔,即便是为人母的黛绮丝也是难得的大美人,更别说赵敏本人。

但眼前的小姑娘,虽和儿子同岁,可身量高挑,身姿纤细。眉目如画形容这位金金小姐,极为贴切。天青色交领右衽襦裙衬得她肌莹如玉,眸澄似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如一支木芙蓉盈盈在雨后虹光下,独立水中央。

金金走到赵敏身前,丝毫不乱的行了一礼,赵敏颔首还礼。

“是家父莽撞了,望张夫人不要介意,金金失礼,请张夫人回到房间,金金有事相告。”金金再次行了一礼,语气诚恳,赵敏不着痕迹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张昭远面色如常,并没有对金金的美貌有太大的反应。

她心里不由自豪,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儿子。

金员外听到金金的声音,赶忙出来接她,“你过来跟什么,这里有爹在就行。”满是心疼怜惜,“都谁跟着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金金站在金员外身旁,耳语一句,声音虽轻,可已张无忌的耳力还是听到,是“贵人”二字。他看向妻子,赵敏眉目如常,眼神暗藏凌厉,他就知晓赵敏也听到了。

赵敏从来不怕人算计她,可她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她道了声“不便”,拉着女儿径直向外走,也不搭理金金父女,金金秀眉蹙起,急步向赵敏走去,却被一人拦住。

拦住她的人是张昭远,张昭远经过玄冥二老的事后,万事极其小心,不愿生人靠近他母亲和妹妹半步,生怕有危险。

金金见赵敏没有停下的意思,扑通跪在地上,“求张夫人求金家上下一命!”金员外面露心疼,赶忙赶过来扶起金金。

赵敏步履不停,张昭远看到母亲对他做了个手势,对金金道:“金姑娘,我母亲的意思是,我家都是我父亲做主,若有事找我父亲商议,况且,金家有事相求,却用这种算计手段,半分诚意也无,我母亲不愿和你多说几句。”

金金依在金员外身边,无声啜泣,似雨湿木兰的娇柔,张昭远无意间眉头一蹙,他不太喜欢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子。

张无忌这时走到张昭远身旁,对金员外道:“金员外若有何难处,自可相告,金小姐身子单薄,还是先送小姐回去,张某告辞。”带着儿子追去了妻女。

金金把眼泪用手帕擦去,借着手帕的遮掩对金员外道:“一切得从长计议,上头的命令刚下,你也太操之过急,误了事可吃罪不起。”

金员外额角冷汗涔涔,赶忙应是。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阴沉起来,不久,淅淅沥沥的雨珠落下,万物在雨中细无声。

回到房间的赵敏顶着屋檐的大雨,心里莫名一紧,她直觉是被人盯上了,玄冥二老是偶然,可这金家父女绝对来者不善,但这些年,她与张无忌夫妻恩爱,也从未得罪过谁。况且今天的局摆明是冲着自己儿子去的,看来筹码就是那个名叫金金的女孩,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容貌,对未经人事的儿子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

想到这里,赵敏心间又是对儿子的骄傲。

张无忌为妻子沏了杯热茶,端到赵敏手边,“敏敏,你在还在想金家的事吗?”

“许是年纪大了,又有了远儿心儿,心里对未知的事情总是警惕的很,生怕有什么事会扰乱了现在平静的生活。”赵敏自嘲一笑,“真是越活越回去,想我何时怕过什么。”

张无忌揽住赵敏肩头,“你就是想太多,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万事何惧?”

这时张昭远在门外扣门,“爹,娘,金家来人了。”

【十一】初露端倪

赵敏问道:“是男是女?”

张昭远道:“斗篷遮面看不见人,闻气息似是女子。”

赵敏知道自己儿子年纪不大,内功尚可,可辨男女,但若依张无忌,十米外年纪大小身体强弱有无武功都能辨出,她当即决定,“无忌哥哥,我去看看,此地不宜久留,明日一早我们发船出发。”又在张无忌耳边私语了两句,让他去办些事情。

张无忌知道赵敏机智无双,便应了下来去收拾包袱。

赵敏带着张昭远来到后堂,客栈已经被金家包下,蓑衣挂在入口处的廊下,青丝如瀑的纤细背影上的碧衣,在雨中显得愈发清冷。听到脚步声,女子回首,不出赵敏所料,正是金家小姐金金。

金金柔柔施礼,“见过张夫人。”

赵敏还礼后,依礼坐下,金金轻笑道:“今日在街上是金金冒犯了,张夫人是世上少见的女中诸葛,金金也就略去客套。实不相瞒,我父亲年近不惑,膝下只有我一个,娘亲在金金幼时染病身亡,父亲怕我委屈未曾续弦,金金也略劝几次,父亲疼爱我始终不同意。在我七岁那年,去庙里为娘亲办水陆道场,得遇一高人为金金算命,说……”金金双颊微微发红,“说金金乃百鸟朝凤之命,凤命虽显却命星暗淡,恐大富大贵中寿元不长,父亲听后宁愿我平淡一生求个平安,高人算出,十岁生辰之际,抛绣球招亲,可得遇贵人,方能化解。”

赵敏听出差不多的意思,打断了金金接下来的话,“我知晓了金小姐的意思,怕不是有人相中金小姐,在抛绣球之日使诈,把别人都赶走,只余自己人,金家发现时抛绣球已经开始,骑虎难下,恰好只有我儿一个生面孔的人,便直接给了我儿,可是如此?”

金金眼中蓄泪,听完赵敏的话颔首时泪扑簌簌落下,备增娇弱,泪光涟涟更是惹人怜惜。

“张夫人,我金家实无恶意,爹爹年事渐高,我不愿为我让爹爹晚年不得安稳,爹爹膝下若能多个儿子,金金是生是死都可,爹爹也不至于老无所依。”金金突然从椅子上向赵敏跪下,“求张夫人救金家,救金金!”

赵敏赶忙把金金拉起来。

金金又道:“也是缘分,张夫人从镇上也停留过几次,金金虽不曾亲见,也听府上下人提过,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一家人生的好,心地也善,济弱扶贫,好似菩萨带着金童玉女下凡,这次事情是家父莽撞,但请张夫人行行好吧!”

赵敏面露感动之色,“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不知金小姐想让我怎么帮你?”

金金闻言,起身福了又福,欣喜道:“其实也不难,就是……就是委屈令公子和金金担个定亲的名头,那家人虽然有权有势,但不能无法无天,不给他们师出有名的借口,爹爹还是不惧他们的。”

赵敏为难道:“若只是这样,倒也不麻烦,可我家的行程已定,不能在此地拖延,可让金小姐你跟我们走,怕又不妥当。”

金金感激一笑,“张夫人答应帮金家就好,金金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看怎么才能两全其美,不会耽误夫人一家的行程。”说着又福身施礼,“天色将晚,金金就不打扰了,稍后给夫人送信来,金金告辞。”

赵敏起身相送,母子二人在厅门口看着金金和金家下人的身影在拐角消失,赵敏开口向张昭远问道:“远儿,你可看出了什么?”

张昭远道:“金家小姐句句真情不似作伪,可她先说身世可怜,又说老父抚养她不易,解释了她不得不抛绣球和针对儿子的迫不得已,最后给爹娘戴了大善人的帽子,爹娘要是不答应的话,那爹娘岂不成了不怜幼女虚伪可耻的小人,而且她一字一句好似连环套,把人一步一步带进去,儿子不解,娘为何答应她?”

赵敏抚着身量已经长过她的儿子,心情愉悦,“不枉娘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你爹在你这个年纪,刚从冰火岛回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哪里有你这么聪明,看得如此透彻。”

“夫人这番话,我可得为自己辩解,我自幼生在冰火岛,每日都跟着义父学功夫,跟着爹娘认字,他们都不与我说中原的事,我自然于人情世故不知了了。”张无忌不知听了多久,边说边走到妻子和儿子身旁,“我不放心金家人,办完事赶着就来了。”

赵敏一笑,“按照你的话,我也很少和孩子提起往事,远儿还不是什么都知道,我在你那个年纪就跟着父兄出入军营了,你还给自己找借口。”

张无忌哈哈大笑,“我若是笨,哪能娶回夫人呢。”

张昭远听着父母耍花腔不好开口,默默听着,这时张无忌问他,“远儿,除了听出这些,可还看出什么来吗?”

张昭远摇首,赵敏却道:“你也看出来金家小姐的不对来?”

张无忌道:“外面这么大的雨,虽然金小姐穿了蓑衣木屐,教养极好,但不可能裙边一点泥泞不沾,她走路时虽是柔弱,似是不会武功,尽是破绽,但不管从哪个破绽看,她都能立马化解危险,气息也似常人,却含着内功调息的规律,绝对是个高手,敏敏,别看她年纪小,你的轻功若是十年前你绝对要输她。”

三人说着话已经回到房间,殷离在陪张铭心看她奇形怪状的毒物宝贝,张铭心又害怕又好奇,逗得殷离哈哈大笑。

赵敏倒好了茶水,道:“无忌哥哥说得也对,她欲盖弥彰想掩饰自己的武功,但还有一点你们都没发现。”

张无忌问道:“是哪里?”

【十二】意外之喜

赵敏在张无忌面前也不故弄玄虚,“她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远儿。”   

张昭远一愣,默然不语。张无忌没有在屋子,也只听了一半,看着赵敏等她说完。

“不管是真是假,远儿都会是她名上的夫婿,就是最后说是女方退婚,以后嫁人也会受到影响,女子重闺誉,她不能一点都不在乎。”赵敏笑吟吟把茶杯递给张无忌,“可她呢,从始至终,都没看过远儿一眼,连不经意的眼神都没有,远儿不说俊美的天下无双,可好歹眉目端正,她一点都不在乎?她从开始,虽然言谈举止都是自然,但她在紧张,她一直关注的人是我,远儿年纪小,心儿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可能对她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殷离听着话马上从床上跳起来,略有些兴奋,“可是表嫂不一样!绍敏郡主,在十年前,绝对是威名赫赫,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智擒六大派,和明教教主张无忌的恩怨情仇在茶馆我还听过呢。”殷离拿起茶杯跑到赵敏跟前,赵敏为她倒上茶水,她握在手里笑容满面,“表嫂,这个小妮子明摆冲你来的,你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没有爱慕者,会不会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抑或是旧情难忘,借故接近你……啊,表嫂你为什么打我?”殷离捂着额角,一脸你被我说中恼羞成怒。

“又乱说话,这个金家小姐是来者不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现在是她在暗我们在明,不要轻举妄动,等一会儿金家送来消息,再作打算。”赵敏心中有了些章程,问张无忌,“我让你打听的可问清楚了?”

张无忌一笑,“那是自然,我问了后面打杂和厨房的人,金员外家里一直小富之府,自从新朝而立,才渐渐做大,金夫人是前朝县丞之女,家道中落才许给了金员外,可惜生完女儿没两年就去世,金员外一直没有续弦,待金小姐如珠如宝,所以金小姐小小年纪抛绣球选亲这件事他们也很诧异,之前一直没有听到消息,大概两个月前才有了风声,一直没个准话,这两天才搭台子,没成想正好就遇到了我们。”他随后补道,“我是以打听给远儿看妻子的名义打听的,他们对金小姐颇有赞誉,虽然常年不露面,谁也没见过,可年年施粥送米,听金家下人说都是金小姐的主意,金员外在镇上素有金公鸡之称,铁公鸡一毛不拔,金员外姓金,就是金公鸡了,也能看出来金小姐真是很受宠爱啊。”

“金鸡!我知道,金鸡独立,娘下棋的时候告诉过心儿,”张铭心穿着小鞋子蹬蹬蹬冲着张昭远跑过去,张昭远一把抱起来她,“娘教哥哥围棋,可哥哥怎么都记不住,我可是都记下啦。”

张昭远武学天赋极高,但在其他方面就没有张铭心好,赵敏念及张无忌的先父张翠山曾有“铁画银钩”之名,诗书上造诣不浅,张无忌幼年在冰火岛没有条件,回到中原变故突生,没有学到张翠山的才能,他也是引为憾事。

赵敏身为郡主,自小请了师父上王府教习,琴棋书画也是精通。她是两个孩子的启蒙之师,因为张翠山的原因,她让张昭远临张翠山的贴,让张铭心临她的字,长大了也开始临摹张翠山的贴。张昭远胜在用功,学了张翠山七成,张铭心却被张三丰赞过,颇有翠山遗风,故此,赵敏在女儿的学门上更下功夫,并没有像张昭远一般,早早就跟着张无忌学武功。

“可你的功夫也没有你哥哥好啊,多大的人了,整天还让人抱着。”赵敏上前去把张铭心拉过来,“娘怎么教你的,坐莫动膝,立莫摇裙。从幼时就要身姿端正,长大以后才好看,女孩子家弯腰驼背,从气势上就会先矮人三分,恩?”

张铭心不再玩笑,认真应是。

这时有人在门外恭敬道:“张夫人,我是金家下人,奉我家老爷之命,送些东西过来。”

张昭远开门去取,是个食盒,打开一看,却一堆叶子里放着几个苹果,殷离疑惑,“不是说来送消息吗,送这几个苹果什么意思?”

赵敏拿出来苹果,一笑,“行了,明日一早,在船上等金小姐就是,她要随我们一起走,果然她打得是这个主意。”见众人不解,赵敏拿出来苹果,“苹果下面铺了梧桐叶,苹便是萍水相逢,梧桐是“吾同”,她告诉我们,她要一同离开,船开后她会在水边等候我们。”

殷离更是奇怪,“她说一声不就行了,弄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的来历不明,我虽猜想出,但不能肯定,一切到船上见机行事,她做了这么多就是想与我们同行,”赵敏道,“我们还按照无忌哥哥的意思走我们的,但在船上要多留心,不知她是敌是友,小心为上。”

“娘啊,我们不理她直接走就好了,你说得心儿有点害怕了。”张铭心依在赵敏身旁,看着一屋子大人,“难道我说得不对,娘说过,不喜欢的人和事就不要搭理的嘛。”

赵敏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心儿说得对,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但是娘已经答应金家小姐要帮她,人无信不立,而且与其防不胜防,不如将计就计,但是你要答应娘,金小姐上船以后,不许单独跟她在一起,也不许乱跑乱说,不能把家里底细说出去。”

殷离带着张铭心回到自己的房间,张昭远在门口迟疑道:“娘,金家小姐虽然武功高强,可我有把握对付她,娘你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说罢关上房门走了。

张无忌纳罕,“远儿好端端说这些作甚?”

赵敏看他一眼,嗔道:“你还不如一个孩子,远儿心思细腻,万事藏在心里,也不知对他是福是祸。”言语间带了些叹息。

张无忌更是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敏敏?”

赵敏低头盘算片刻,抬首笑道:“无忌哥哥,若是再有一个小的,你希望是男是女?”

“都可以,我都喜欢……敏敏你!”张无忌呆立当场,“敏敏你……”他赶忙让赵敏坐下,抚上她腕上三寸,笑容越来越大,“错不了错不了,一月多了,脉象虽浅,还是能摸得出……”

赵敏看他有些神神叨叨念着错不了错不了,心里也是如糖似蜜,“我身上略略有些感觉,饮食活动上就注意了些,出门前我吩咐远儿多看着心儿,不能让心儿再往我怀里扑,我也很少再抱她了,估计远儿就看出一些痕迹来。”

“本想等过些日子有把握了再告诉你,也不知你怎么了,突然就要出门,我也只好自己留心了。”赵敏笑着说道,“正好我也想出门走走看看,去了武当山,也有几年没出过门了。你别说,朱元璋人虽不怎么样,治理国家也有一套,我看着这些百姓,经历了战乱之苦,这才渐渐有了太平盛世的样子。”

张无忌闻言犹豫,“要不……敏敏,我把你送回去吧?”

赵敏摇首,“无忌哥哥,虽然你不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就要出门,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我身子很好,你说过一家人在一起,万事何惧。”

张无忌站起来把坐着的赵敏揽进怀里,声音很轻,“敏敏……我张无忌何德何能,有妻如你。”

今夜花叶静谧,云月缠绵,都不及屋里二人情深意浓,隽永静好。

【十三】三人成虎

第二天东方初白,张无忌一行人就退了客栈的房间来到船上。风清水碧,柳丝招摇,张铭心虽然早早被叫醒因为起床气不高兴了一会儿,但让张昭远逗了几句就高兴起来。张无忌昨晚知道了赵敏有了身孕,万事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早晨一到船上就找到船家加钱包了整艘船,言明他们离开之前不许在接别的客人。因是赵敏叮嘱过他,刚有了身子,不宜声张,张无忌满怀的喜悦不能分享,只能找个机会絮叨了张昭远两句,无非是你怎么早猜出来也不跟爹说云云,张昭远低首听着,心里默默嘀咕,娘是爹的枕边人,亲近如斯,我怎么知道爹你不知道呢。

到了约定开船的时间,船夫询问是否要开船,张无忌说要再等等,正在倚栏看风景的殷离奇道:“你还约了人呢?”

张无忌也不回答,突然一笑,殷离只见有两个人挑着货担急匆匆跑商船,有一个对张无忌歉疚道:“张大爷真对不住,您老要得东西太多我一大早和我的伙计跑了三条街才买了差不多。”

张无忌让船夫带着把货物放进船舱,拿出三两银子递给担夫,“我昨晚让掌柜连夜找人就已经很赶时间,辛苦了,这些钱拿着,算是……买个喜庆。”

船开动后,张无忌去船舱慢慢看着买回来的东西,殷离跟在旁边一脸探究地看着张无忌,“你很可疑。”

张无忌拿起一盒糕点,笑得灿烂,“我可疑什么。”

“你今天又包船又买东西,虽说你不差银子,可今天出手格外大方啊。”殷离一眼望去明显女人家用得东西居多,心思一转,“哦!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表嫂的事心虚来赔罪?”殷离越想越有道理,“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当年我爹想纳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贼忒兮兮的围着我娘,平时连杯水都没递过,那几天胭脂水粉钗环玉钏没断过,我走江湖这几年见得也多了。想不到啊,张无忌你有了绍敏郡主这样的绝色你还不知足,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诶,人呢?”

殷离说了一大堆,一回头张无忌已经不在舱底,她想了想,还是以防万一给赵敏提一下,毕竟她还是跟赵敏的感情更好一点,赵敏和她性情相投,加之赵敏见多识广,她走南游北所见所闻赵敏都能接上话,两人虽然不常见面,还是常常会飞鸽传书说些体己话。殷离哪里知道,赵敏性情爽利是一码事,可她还是考虑到殷离毕竟是张无忌的表妹,所谓爱屋及乌,她爱张无忌,自然也会让张无忌身边的人不会对她有偏见。

殷离心底打定主意,直奔赵敏房间而去,果然看到她坐在竹塌上拿着支玉笛仔细端详,她坐到赵敏面前,郑重其事道:“表嫂,我有个事儿要告诉你,你听了别太激动,我也不能说得太多,你就算听不懂不明白也别问我,有些事也不能怪我说得委婉了。”

赵敏被殷离逗笑了,颔首微笑,梨涡露在唇角,温柔俏丽。

“张无忌他想纳妾。”

七个字,不算多,可赵敏觉得殷离这话直接点明主题,委婉在哪个字上了,不能再简单粗暴了。

赵敏一笑,继续把玩手里的玉笛,“他不会。”

殷离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样子,不免好奇,“你跟无忌哥哥成亲也有十多年了,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要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是情有可原,不然怎么没有预兆的就下山了,我听心儿说,你们每天在武当山都说不上几句话,你真的对他这么有信心,为什么啊。”

赵敏哭笑不得,“在武当山上,无忌哥哥还要指点后辈们武艺,我也要带着心儿湄儿学习琴棋书画针黹女红,自然白日里见面就少一些,你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

“可是……”殷离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张昭远进屋:“娘,金家小姐来了。”

赵敏拍了拍殷离的手,“你没成家,夫妻之间的事有的地方你不明白,我跟无忌哥哥很好,说起来舅舅那边也该来信催催你的婚事了。”

殷离一听殷野王要来信,唯恐避之不及地起身走了出去,“我去看看金家小姐。”

赵敏坐在原地笑着摇首,张昭远看到赵敏手里的玉笛,有些讶异:“娘已经给妹妹把笛子准备好了,我怎么之前没见过?”

张铭心前些日子非要缠着赵敏要学笛子,赵敏一向对女儿有求必应,便托人去寻支做工好的笛子来,出门前才给她,她还没来得及给女儿看,一共有两支,一支为玉笛,一支为竹笛。她方才仔细看过了竹笛,发觉论质地竹笛更佳,而玉笛品相精美,她的心儿一向喜欢精致好看的物件,拿玉笛给她更为合适。

“我看心儿这几日也不提了,就没给她看,你怎么不去迎迎金家小姐?”赵敏打趣道,“金家小姐生得眉目如画,远儿你当真……嗯?”

张昭远没想到娘亲会突然提到这个,顿了一顿,面色不改道:“金小姐不及娘亲多矣。”

“你要是按照为娘的标准找,怕是不好找,起码没听说新朝哪个郡主出挑的。朱元璋长得就不好看,你还能指望他女儿侄女美到哪里去,不过才智上应该还是有出众的,远儿莫急,娘好好帮你看着。”赵敏看着面色如常的儿子,耳朵却通红起来,知道他脸皮薄得很,有的只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定力,掩饰情绪的功力极好,这么闷的儿子也不知是随了她和张无忌谁。

张昭远从赵敏手里接过玉笛,打量了两眼,道:“娘,我也想学笛子,心儿偏爱青莲大家的“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我却更喜欢“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清逸。我在咱们武当山后发现了一处山坡,有着灿如烟霞的杏花,我想回去往我住的院子里移上两株,娘觉得怎么样,要是能结杏子,还能酿酒做点心。”

赵敏暗叹,果然她把儿子养得更女儿了些,把女儿养得更豪气了些,远儿确实多情了些,怕以后情关难过,徒生波折。

不过说了这么半天,金家小姐怎么还没来见她。赵敏往门口望了望,这船也不大啊,难道是出事了?

张昭远看出了赵敏的疑虑,“爹看到在岸边等候的金小姐时就嘱咐了我,说不让金小姐见娘了,还让我在娘身边好生看着。”

难怪她这么清闲,连心儿都不来闹她,又听张昭远道:“娘,爹是不是有事瞒着你啊,我看今天爹有点,嗯,失常了。”

赵敏眼神示意让张昭远说下去,“爹平日里教导我们君子以俭德辟难,可爹今天包了船,听船夫说好像买了什么东西赏了送货人五两银子还是十两银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赵敏一笑,心里已然明了为何,可为了维护张无忌的面子她不能说明白,想起殷离方才的话,故意眉头一蹙,道:“刚才你殷离表姑过来告诉我,说你爹打算纳妾……”

“不可能。”张昭远话没听完就打断,淡然而又笃定地回道,“爹对娘情深甚笃,当年爹对娘生死相随,娘诈死脱身,若不是爹还牵挂着狮王爷爷,恐怕当时就随娘而去。而且,娘……我套句周颠伯伯的话,我敢打赌爹不敢,连贼心都不会有。”

赵敏看到儿子一本正经的为他爹力证清白,笑得伏案不起,“哎呦,远儿你,别跟周颠学,年纪一大把还颠三倒四的,不说这个了,你陪着我去前面看看金小姐,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张昭远应是,“娘,金家小姐是孤身一人来得船上,随身也就带着两个包袱,娘你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吧。”

“你哪知道人心险恶,跟你爹一样,你爹当年别人跟他说假的他就信, 我跟他讲真的他就不信,远儿,你早逝的奶奶有句话说得很对,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昭远颔首,话开口却是:“娘,爹绝对不会纳妾的。”

“远儿你别逗我笑了。”赵敏忍俊不禁,她想不到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娘,我说的是真的!”

“娘知道娘知道,我一会儿自己问你爹爹去,看他到底想不想给你找二娘。”

“娘……别告诉爹,我说他有贼心没贼胆……”

“恩,我尽量。”

“……娘。”

“你让我笑一会儿……”

岂料赵敏跟张昭远出房门后就听到两个船夫在一起谈天,因为提到了张无忌,赵敏就多听了几句。

“说到张大爷,我刚才听厨房说张大爷要纳小的,看着张大爷长得挺正气,张夫人美成那样他居然还想纳小,有钱人真是不知足。”

“我不信还能在找出比张夫人更好看的女子,而且张夫人儿女双全,没有什么理由纳小啊。”

“你不懂了吧,男人想纳小还用找什么理由,难道方才上船来的蒙面女子就是……”

“不敢胡说!那个女子是张家小公子的同辈,怎么可能是小妾。不说了,下去干活去。”

张昭远也听到这些话,小心翼翼观察自家娘亲的神情,他听到的版本比这个还要言之凿凿。他心里很是矛盾,他相信爹娘的感情,可也了解娘亲的性格,娘亲万事大度开明,唯独对爹的事,有时他都不明白娘为什么会介意。

他看着娘亲面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能保佑爹爹自求多福。

“敏敏你怎么站在这里,这是风口,你别吹风再凉了,快随我进屋。”张无忌快步走到赵敏身旁,自然地扶住赵敏的肩膀,转头看到张昭远对着他使眼色,“远儿你……”

“爹我没事,”张昭远抢先打断了张无忌后面的话,心里对毫无察觉的爹掬了一把同情泪,“我去看看离姑姑和心儿。”

张无忌道:“金小姐在二层的房间,她说她会在自己房间休息,晚饭的时候让你殷离表姑叫一声就行。”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管金小姐,爹,你心好大。张昭远一脸自作孽不可活的表情,倒不是真的相信自家爹爹会纳小,而是想想他小时候无意看到爹伏小做低哄娘亲开心那一头大汗的模样,就在心里为亲爹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赵敏回到房间,就笑得趴在床上起不来,张无忌也跟着凑到赵敏身旁,她笑得开怀,眉梢眼角遮掩不住的明媚,令张无忌不禁情动,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拿过来一个枕头躺上,长臂一伸,把赵敏捞到自己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夫妻两人面对面躺着,相互看着对方。

赵敏好容易止住了笑意,“无忌哥哥,你不问我为什么笑啊。”

张无忌把爱妻落到面上的碎发为她拂到耳后,眼神温柔,“让我猜猜,是因为知道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我知道肯定有人传话给你听了,没办法,又不能说你有了身孕, 都觉得我有银子花不完似的。”

他把手掌平放在赵敏腰间,手心朝上,赵敏把自己的手放在掌上,张无忌握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赵敏依旧娇嫩的皮肤。

“跟这个有关系,你肯定猜不出来,无忌哥哥,我给你提个醒。”赵敏在他怀里咯咯一笑,“相公大人,是否有意给我添个妹妹呢。”

张无忌闻言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妹妹?添什么啊。”

赵敏伸手一点他手掌,娇俏一唤:“小淫贼,有人告诉我你想纳小啊。”

这句话前面张无忌心里一甜,后面听到纳小二字,呆愣了一瞬,“敏敏有人跟你说我想纳小,我为什么要纳小?”

“对啊,我也想知道,怎么我们张大教主会想这个呢,是为妻哪里做的不好吗。”赵敏忍俊不禁,说着自己就掌不住笑了出来。

张无忌只觉莫名其妙,看着在自己怀里盈盈笑容的妻子,面上跟着也笑了起来,低首在她额前一吻,“我要是有了敏敏还不知足,怕就要遭天谴了,我张无忌心只有手掌这么大,已经被一个人占满,这个人现在就在我手里,此生足矣。”他把赵敏的手轻轻包在手里,放在他的心口,“敏敏,当时在万安寺,你命人好生待着大师伯,你说因为是我的大师伯,如果你对大师伯不敬,怕我会不原谅你,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你不是朝廷的郡主,亦或我不是明教教主,那该多好。我们若只是普通人,我能娶到你,像这样,一辈子牵着你的手。”

“敏敏,你我二人之间的牵绊太多,如何还能挤得进另一个人,谁也不能。”

赵敏听张无忌说得情深义重,把脸靠在他胸前,轻柔细语,“你看你,人家逗逗你,你说这么多,我都要信了你心里有鬼了。大家见你一反常态挥金如土,自是想歪了。这谣言着实可怕,只是这样猜测就能传出这些,可见日子是多闲多无趣。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当初都说灵蛇岛的事是我做的,人人都骂我是阴险狡诈的小妖女,只怕有些人现在还在坚持我是小妖女,才能把明教教主迷得神魂颠倒,江山都不要了。”

“那还不是有人说我是小淫贼,我为自己喊声冤枉,我一直都在为敏敏守身如玉,对其他人不敢越矩。回想当年,即便小昭贴身服侍我,蛛儿是我挂名妻子,周姑娘与我订下婚约,却都不及敏敏你在我身边,便是不言不语,就是在那里坐着,我也觉得安心。不过当年的你,哪有那么老实,我怎么都说不过你,被你吃得死死的。”

张无忌知晓赵敏不信那些风言碎语,也没放在心上,更是珍惜现在两个人独处的时间,自从有了儿女,他能跟敏敏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少了许多。

“张大教主不说我都忘了,那我跟小淫贼在一起岂不危险,我得赶紧跑。”赵敏听他提起小淫贼三个字,又想到当年她以张无忌的名号,带着阿大阿二闯丐帮分舵想探为他听出义父下落,打起来因有伤在身差点遇险,彼时他认定她杀了蛛儿,与她恩断义绝,却还是出手相救,她就明了,他的心里还是有他的,他舍不得她遇难受伤。随后他拉着她躲进破鼓中,方寸之间,咫尺相闻,她鼻尖都是他的气息,听到外面陈友谅宋青书等人,一口一个小淫贼采花邪术的骂他,他面有怒气不能发言,她就乐得不行,心想也让你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我这个小淫贼还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败在了绍敏郡主手中,自此不敢在多看别人一眼,唯有一心一意都是郡主。”

夫妻两个人玩笑一阵,张无忌看到赵敏眉间露出来困意,他轻轻抽出胳膊,起身帮她的鞋子脱下,复又躺回床上,扯过来被子,重新把敏敏拥入怀中,柔声道:“睡吧,敏敏。”

赵敏唇边微微一笑,便已入香梦。张无忌见她睡着,掐指算起日子,这次他匆忙下山,敏敏有了身孕让他始料不及,此去山高路远,路上不知还会发生多少事,真是不知他这个决定是好是坏。

【十四】初露端倪

船行了五六日,不久就要到达开封,一路上,也是风平浪静,金金足不出房门,饭也都是让厨娘送到房间,殷离有几次按耐不住想去看看,甚至出主意这样悬而不决也不是办法,不怕贼偷就怕惦记,与其时时刻刻都要担心金金下手,不如让她直接去结果了金金,她不信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武功能有多高。

被赵敏拦下来,“如果不是我们猜测金金有问题,从平常看,她就是一个被迫背井离乡孤苦无依的小姑娘,既然她安分守己,咱们何必再生事端,到了开封府,我去问问她的打算,不能让她一直跟着我们。”

张昭远也同意母亲的话,殷离冲着张昭远翻个大白眼,嗤道:“你们名门正派行事就是啰嗦,赵敏自从嫁了你那呆头呆脑的爹,当年叱咤江湖的手段都没了。”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秀眉一挑,口气蓦地软和下来,“远儿,你这么维护金金,不是金金貌美如花,你看上人家了吧。”

张昭远闻言脸憋得通红,我我了好几声才道出一声:“我没有!只是欺负弱小不是侠义所为。”

殷离侧首哈哈大笑,“你可不能学你爹,当时他就瞅周芷若好看,什么都信她,最后栽跟头了吧,你看因为你爹笨,把你娘害多惨,本来在灵蛇岛我看着你爹你娘就能成了。”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笑容神神秘秘道,“对了,有件事我没告诉过表嫂你呢,表嫂你想知道不。”

赵敏颔首,放下手中拿着的笛谱,看着殷离眉飞色舞的笑脸。

“我那时被张无忌活埋了自己爬出来想去吓唬他,结果就看到他一个人在礁石边发呆,我刚要出去问他,就见周芷若走过来,这时候张无忌从海里捡起来一个金色盒子,放在胸前发呆,周芷若看见生气地掉头就走结果摔倒在礁石上,不过我看着八成是假的。这一摔张无忌就过来问她有没有事,周芷若说什么我的死又说张无忌被赵敏美色所迷,我听着生气的不行,谁知张无忌还傻乎乎地说是,”殷离清清嗓子,学张无忌的声音道,“是我太相信她,你乱动真气会毒气攻心,我帮你运功疗伤。”后面又学周芷若的口气,“周芷若说,你还是对妖女念念不忘。张无忌就说我知道我不该再想她,可我就是痛恨她这么对我和对蛛儿。然后周芷若就让张无忌发誓要杀了赵敏替我报仇。”

殷离说着又冷哼,“狮王公公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后来又偷偷去了草庐一次,正好听到狮王公公让张无忌娶周芷若,狮王公公问他是不是还在想赵敏,说你要放下不值得的人,周芷若温柔贤淑适合当妻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张无忌还算有良心,默认了还在想表嫂你,还说周姑娘很好,就是他从来想过要娶她。我真不知道狮王公公怎么想的,非让无忌哥哥娶周芷若,我都听出来他不愿意娶,又有一次,狮王公公让他们当晚就成亲。”

“啊?”赵敏低呼一声,有些诧异,她想不到当时在灵蛇岛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表嫂你不用担心,无忌哥哥马上就回绝了。周芷若脸上挂不住就跑出去了,我听着心情甚好就跟过去看看,周芷若就在海边说无忌哥哥,你喜欢的始终都是赵敏,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你还是那么喜欢她,如果是赵敏你是不是就是马上答应成亲了。噢,周芷若也是费尽心机,终于让张无忌松口说娶她,不过他倒是聪明了一次,说跟我有夫妻之义,我刚死没多久不想谈婚论嫁,等杀了你为我报仇,就成亲。”殷离说到满意的地方就说是无忌哥哥,不高兴就直呼张无忌,更是直接说我刚死为我报仇这种不忌讳的话,任性恣意的本性暴露无遗,“张无忌也是,不想成亲就扛住不答应啊,连我这个死人都不放过,拿来当借口用。后面俩个人就开始卿卿我我,我一气就跑开了,等把伤养的差不多再回去,他们人都走了。”

赵敏一声轻叹,“周芷若也是可怜,感情的事本来就勉强不来,要是无忌哥哥当真喜欢她,我就潇洒退出,可是我既知无忌哥哥心中有我,我就一定要为自己争取。”

张昭远听了半天爹娘的往事,他觉得这都算是爹早年的糗事,不过他想当年在灵蛇岛的爹肯定也是很难过很委屈,六大派逼死了爷爷奶奶,他都能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救了在万安寺的他们,爹爹天性淳良,不愿冤冤相报。但爹那么信任和深爱娘,当时以为被娘背叛,一定是很痛苦的。又想到倘若以后他遇到同样的事会怎么办,如果他喜欢的姑娘对心儿不利,他又该如何。一时间,张昭远也沉思在原地,陷入纠结难断的境地。

殷离看到赵敏久久不语,她拿手在她面前晃悠一下,“表嫂你怎么了?你放心,无忌哥哥在灵蛇岛上对周芷若规矩的很,再说他喜欢的是你,对你情有独钟,我远远撞见过几次,他独自一人对着你送他的金盒子发呆呢。”

赵敏闻言摇首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楚,“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疼无忌哥哥,他在灵蛇岛上的处境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他那时定是伤心坏了,气极了我,他越气我,就会越难过,他那么喜欢的人,那么信任的人,居然痛下杀手,下毒夺宝杀他至亲表妹,难怪他当时没有从玄冥二老手里救我,要是我听到我说的那番话,怕是当场就动手杀人了。”

殷离问道:“表嫂,你到底说了什么啊,我看着无忌哥哥在灵蛇岛还是不太相信是你干的。”

“我为了自保,让他们投鼠忌器,就说,唉,”赵敏叹了口气,“倚天剑一直都在我手上,后来我用计迷晕了张无忌和谢逊,然后偷取了屠龙刀。为免他们的追杀,所以我就回到了中原。你们以为我这么傻,好好的平南王妃不做,去跟张无忌远走天涯吗?我这么做无非也只是想亲近张无忌,得到谢逊的下落,然后偷取屠龙刀。加之后面我设计炸了陶然山庄,难怪他会那么生气地过来要杀我。”

张昭远听出娘亲的难过,悄悄开门退了出去,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却看到了自己的爹和妹妹一个对他摇头,一个对他嘘声,他才知道爹爹听了半天墙角。真是对自己亲爹无可奈何,随后也伏在门外,听里面的谈话。

赵敏看到儿子出去,心里的情绪更是翻涌而出,情不自禁已是泪眼朦胧,“当时无忌哥哥过来要杀我,他的匕首刺下去的时候,他都不敢看我,他本来匕首是冲着我心脏刺下来的,却在最后自己拐了弯,我那时候就知道,他舍不得下手杀我。他说他没用,他说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可是,他说恩断义绝的时候,我看到他流泪了,肩膀上的刀伤我都没觉得疼。但我看到他难过离开,我……若是他心中没我,那他的泪又是为谁而落。只是我当时心乱如麻,没有拉住他,倘若当时我就跟着他走,去找义父对质,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可若不是这个误会,我岂能知道无忌哥哥对我真正的情意,他说若灵蛇岛上的事真是我做的,他就一死替我谢罪,我……”

(作者:这段我真的是哭着写完的,如果无忌和敏敏没有这段误会,也没有后来的刻骨铭心,但真是很虐呦。)

突然房间外传来金金的声音,“张恩公张公子,你们在门口做什么,请问张夫人在里面吗?”

闻言赵敏忙抹了面上的泪,再看殷离,也已是满面泪痕。殷离走到赵敏跟前,轻声道:“表嫂,你跟无忌哥哥真是般配,可着实也让人心疼,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丝毫不疑心无忌哥哥会纳小,你们这样的经历,真的是交付生死的信任。”

门上响起叩门声,金金在门外问道:“张夫人,我是金金,方便进去吗?”

赵敏低首一笑,梨涡浅现,拍了拍面颊,小声问殷离,“我眼睛还红吗?”

殷离左右看看,“看不出来了,你看你,都把我说哭了,我也看不出了吧,让外人看到,该笑话我了。”

赵敏摇首表示没有,轻咳了声,应道:“金小姐请进。”

金金推门而进,门口站着的偷听被抓现行的张无忌和张昭远兄妹随后也跟着进来,金金对着赵敏福身施礼,“张夫人唤我金金便可,我上船后也没及时来拜见夫人,是金金失礼了,望夫人不要见怪。金金晨起听到船夫吆喝,早则今日,迟则明日就能到开封,金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大发慈心。金家常年在相国寺捐功德钱,我家在相国寺桥边有座小别院,只住了一对老夫妻看房子,打扫庭院。恳请张夫人送金金去别院,待金金给父亲书信一封,让父亲赶来。金金在开封,也无识得的人,思来想去只能厚颜来求张夫人送金金。”

赵敏浅浅而笑,“金小姐所言之事,尚在情理之中,恰好我家夫君也在,家里大小事都是他做主,我只是内宅一妇人,见识浅薄不敢擅应。无忌哥哥,金小姐说的你也听到了,你说呢?”

殷离同张昭远兄妹听到赵敏说自己只是内宅妇人见识浅薄,脸上露出古怪微笑,倘若以赵敏之能还是见识浅薄,那天下还能有几个聪明人。

张无忌一听赵敏的口气,便知她的意思,当即笑道:“金小姐客气了,恰巧内子敏敏早先便说去看看相国寺,如此就一起吧。”

金金感激地福身施礼,便回去了。金金刚离去,殷离就指着张昭远张铭心数落,“好啊你们俩个小鬼头,敢偷听我跟你娘说话,反了你们俩了,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张昭远敬殷离是长辈不敢反驳,张铭心却是不怕,一溜烟跑到张无忌身后,“离姑姑,我没有听,是爹爹带着我听的。”

张无忌右手半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两声,正色道:“敏敏,果不出你所料,金金果然要在开封下船,下面你有什么打算?”

殷离一听张无忌此言,半是惊讶半是兴奋,“表嫂,你竟然猜到金金要干什么!那咱们下面怎么办,什么时候动手?我就看不出来这个金金武功好在哪里,让无忌哥哥如此称赞,不是说轻功厉害么,我这些年没少向蝠王请教,倒要比个高低试试深浅!”

赵敏听着殷离一副磨刀霍霍的口气,忍不住点出,“金金不过十岁稚童,你与她争什么高低,赢了胜之不武,输了丢人败兴。我们这次相国寺之行,不得莽撞,不得私自出手,我还有些事要和无忌哥哥商量。远儿,你陪着你表姑和妹妹,她们乐意吹风就吹风,乐意看景就看景,就是不能去找金金。”

“好没意思。”殷离满腔热情被赵敏熄了一半,拉着张铭心就出去,待张昭远跟上去,殷离想起前面的事,“远儿你跟你爹偷听我们说话我还没算账呢,你说你都听见什么了?”

“表姑,我没听几句,再说都是娘在说话,您急什么啊。”

“你没听见我什么吧?”

“没有,真没有……”

张昭远的声音渐行渐远,赵敏想着带着活宝殷离出行倍添乐趣,让她想起来跟着张无忌和周癫去少林寺救义父的路上,周癫也是这样,一路上嘴不能停,嘴里什么话都能冒出来,倒也是为赶路加了点欢笑。

赵敏刚把门关上,自己纤腰已被张无忌从后面圈上,张无忌把头埋在她的发丝,低声一唤,“敏敏……”

“无忌哥哥,我和阿离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张无忌突然弯腰一个横抱,把赵敏抱在怀里,“应是一字不落,都听到了。敏敏,那时我很对不住你,我应信你救你,平南王下流无耻,你能脱身真是我张无忌的幸事,张无忌糊涂透顶,你不怪我,还体贴我的难处,敏敏……”说到这里,已是情之所深不能言语,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才能表达他对敏敏的爱。

他稳稳抱住,把赵敏放到临窗的竹榻上,也坐上竹榻,握住赵敏的手,“敏敏,敏敏……”却只是轻声唤赵敏的名字,说不出其他话来。

赵敏把头靠在张无忌怀里,柔声打断他的轻唤,“无忌哥哥,当年的事怪不得你,再说你心里认定我是凶手还不杀我,我岂能不知你的心意?只能说造化弄人,周芷若心机算尽,可她也算是为咱俩做了嫁衣裳,在少林寺,我听到你说对芷若是敬重,对蛛儿是感激,对小昭怜惜……我就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对敏敏,却是刻骨铭心的爱。”张无忌怀里软玉温香,又忆起当年在少林寺,他数日未见敏敏,心底思念万分,在佛堂周芷若把敏敏带出来的一刻,敏敏紫衣昳丽,美得像个仙子,他眼里真真切切地看到她,听到她说话,心里莫名踏实起来。

“对了敏敏,你怎么知道金金会去相国寺附近,我听金金一说相国寺,当即对你佩服得紧,怎么你才跟我说你要去相国寺,她就跑来说要去相国寺的别院啊?”张无忌一向知道爱妻料事如神,他们二人不涉江湖事很久,他都要忘了她曾是统领无数高手好汉的绍敏郡主了。

赵敏噗嗤一笑,“我哪里能算得那么清楚,只是知道开封府的相国寺很是灵验,里面的师父佛法高深。我猜到金金会在下船是因为她的行李太少了,而且她若真的有有什么后招,在船上这几日,她等于是与她背后的人断了联系,船上的人我都让远儿去打听过,都是船行老伙计,没有生面孔,我也去厨房套过话,所有能肯定船上没有金金的人。那她一定要下船才能筹谋后事。”

“至于相国寺,无忌哥哥,你算算什么日子,”赵敏离开他的怀抱,明眸似水瞅着他,“看来我这个妻子当得着实不赖,汉人规矩大,我自嫁你起,就想着认认真真同你过日子,万事都不让你搭手,现在是不是我把你丢下船去,你都不知道回武当的路啦。”

自从张无忌赵敏成婚后,赵敏把张无忌事事料理得妥帖仔细,俗务上不让他费半点心,她相夫教子,同张无忌是对儿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她也乐在其中,不论是学着给张无忌量体裁衣,还是生火做饭,上厅堂下厨房,她都手到擒来。她也曾想过,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太平淡,却在张无忌与她的相视一笑中,让她甜到心里。经历那么多磨难,她只盼着能和无忌哥哥无风无浪,白头偕老。少林寺山下的大婶曾说过,只要两个人心意一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想,在日子的柴米油盐中,她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意。

张无忌笑道:“为夫是认不得回武当的路,可我一定能找到敏敏你,我这辈子缠定你了,让你想扔都扔不掉我。不光这辈子,十辈子也不能让你扔了我。”

赵敏双颊晕红,“好好的,说些话也不嫌害臊,都老夫老妻的,你也怕让远儿他们听见难为情。”

张无忌作出一副混不吝的表情,“听见就听见,我疼自己媳妇儿,有什么害臊的。若是有人在门外我都察觉不到,我何以有脸说护你一世周全呢。”

“跟你说正经事,不跟你混闹了。”赵敏轻叹了口气,“马上就是五月,端午前是外公的忌日,我才想着说带着孩子去相国寺请师父给外公做法事,往年都是去少林寺或是在家里,少林寺有义父,武当上有太师父,都有长辈在堂,况且太师父寿诞在六月,所以我都是关起院门咱家里人自己祭奠。今年恰好阿离也在,我便想给外公还有,还有公公婆婆做场法事。只是可惜我如今有了身孕,所以得让你去准备了。”

张无忌听赵敏一说方才意识到,马上端午就要到了,他听到爱妻如此为他着想,他却让她怀着身孕还在操劳,当即拥她入怀,“敏敏,你既有了身子,这些事你别想别做,少操劳些,你都吩咐我去,我虽然不如你,可也不是全然无用。”

他低首吻了吻在他怀中赵敏的额头,“敏敏,你当真是让我又疼又爱……”

二人相拥不语,正是应了那首诗。

有情饮水饱,知足菜根香。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皆说出自南梁萧统的古诗十九首,但我只找在古诗十九首中的《客从远方来》找到了“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这句,不能细考,只是为了贴合文中情景,请莫纠结出处。)

【十五】春夜闻笛

一行人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就到了晚上,各自回房休息。张铭心日日夜夜同殷离在一起,已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她的离姑姑。张昭远把表姑和妹妹送回房间,独自走到栏杆前,今晚月色甚好,上弦月同星辰争辉,虽无月色清朗,但星光铺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别添韵致。张昭远不禁低首轻吟,“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念道此蓦地停下,轻叹了口气。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不远处有管悦耳女声接着张昭远的话念出,张昭远方才就听到有脚步声,就猜到来人是谁。

正是金金,金金将后两句念完已经走到张昭远身旁,“金金冒昧一问,公子何故轻叹呢?”

张昭远依旧看着水面,声音依旧是平日里的温和,“不过是忽然有些感慨,人们往往注意的都是隋炀帝骄奢淫逸而至灭国,却鲜有人知这位末代帝王也有这样广阔大气的情怀。”

“公子未说尽心中所想,公子真正叹气的缘由是,”金金顿了下,缓缓念出,“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最后一句,已是带了淡淡的叹息,在这样星辉水光相融的春夜中平添了几分缥缈,“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张昭远闻言才转首看向金金,水光映在她皎如春花的娇颜上,愈发柔美清丽,他从未如此近地看过这位敌友难辨的闺阁小姑娘,很难想象,这样一位蕙质兰心才貌双全的小姐,不过才十岁之龄。

他心底忽地生起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公子,不知金金可否说对了公子所想?”金金轻轻一笑道。

张昭远颔首,“逝者如斯,百年不过转身间,帝王将相王谢之家已成云烟,富贵祸福难料,忍不住生了几分感慨。”

金金道:“既然福祸难料,不如随遇而安,珍惜眼前。逢此良辰美景,公子能为金金吹奏一曲吗?”

张昭远知是金金看到他腰间别着竹笛,才有此一请,他拿出竹笛,歉疚一笑,“倒是不能了,我还不会呢。”

“公子不会?”金金略略惊讶,“还有公子不会的事啊?”

张昭远闻言不禁笑道:“我哪能什么都会,姑娘真是太高看我了。”

金金似是在思量什么,忽地抬眸看着张昭远,“公子,金金自小学了些乐理,公子可愿将此笛暂借金金一用?”

张昭远递给金金,“有何不可。”

金金拿到手中,细细打量片刻,赞道:“好笛!”又试了几个短音,方放到唇边,葱管般的手指按在笛孔上,竹笛特有清扬悠远从金金唇边而出。

笛音飘然洒脱不失风骨,疏荡中又有几分柔婉,和着滢滢春水,熠熠星光,当真吹出了“夜里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幽梦柔情。

张无忌在远处看到两个人跟金童玉女似的站在一处,转身回到房间把门关好,就听到赵敏叹道:“好一个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金家小姐到底是何来头,小小年纪已有这样不俗的曲意。倘若真是家世清白,倒真与远儿般配。”

“敏敏,你未曾亲眼看见,如何知就是金小姐吹的呢。”张无忌提着热水在木盆里倒好了水。

赵敏正坐在妆奁前卸钗环,此时听了手,看着自己手里的金钗道,“船上一共几个人,只有远儿手里有支笛子是我才给他的,他还不会呢,只能是金金了。况且这首《西洲曲》虽是南朝乐府的名篇,曲调流传不广,大多都只知乐词。远儿在诗词歌赋方面没甚天赋,全凭用功。要是心儿年纪跟远儿一般大,那定难不倒心儿。”

张无忌试好了水温,走到赵敏身旁,俯身把她发鬓上最后一朵珠花摘下,手扶住赵敏的肩头,“敏敏,远儿还小,你操心也太早了,我看只是远儿和金小姐谈得来,哪有那么多顾虑。”

赵敏明眸睨着张无忌,打趣道,“那也未必,张大教主初回中原也不过才十岁,就相继遇到了汉水一饭之恩的周芷若周姑娘,为其千里寻亲的不悔妹妹,还咬了一口令其念念不忘的蛛儿,对了,差点就忘了还有雪玲珍珠的朱九真。那我得看好远儿,万一将来他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却早早招惹了别的姑娘,再徒生波折就不好了,况且这位金小姐也是楚楚可怜,正是那种看起来就是好人的姑娘呢。”

赵敏曾和杨不悔、殷离等人说起张无忌小时候的事,太师父张三丰说了周芷若的一饭之恩,杨不悔说了张无忌受她娘纪晓芙之托送她去找杨逍的一路艰辛,殷离更是仔细回忆了当初张无忌咬她那一口,甚是有些郁闷和不解,为什么她会对小时候的张无忌念念不忘,却对长大的张无忌没有感觉呢。不过殷离倒是把张无忌和朱九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赵敏。原本殷离知道的也不多,可金花婆婆曾带她逼问过红梅山庄的人,把朱九真如何施展美人计骗得张无忌信任,又用苦肉计从张无忌口中骗出金毛狮王谢逊下落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为此赵敏倒结结实实又喝了两天的醋。

张无忌被赵敏这么一说,不禁想到他的敏敏刚知道朱九真的事时,一张俏脸气得煞白,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她的指甲使劲掐着他的胳膊,他极力控制不让九阳真气反弹伤了敏敏,可还是震得赵敏的手麻了半天。

其实他那时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但每人一生之中,初次知好色而慕少艾,无不特别相待。更可况他在颠沛困厄之际与之相遇,更多了几分感恩之情。

张无忌面上一红,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珠花,“远儿有你这样聪明绝顶的娘在身边,哪里会像我一般糊涂呢。”

赵敏后来也细细想明白,倘若婆婆殷素素未曾早逝,以殷素素的才智哪能让张无忌受骗呢。更可况张无忌宽仁温和,这也正是她喜欢的一点。

珠花在烛光下生出莹润的光,她笑道:“张大教主要是喜欢这朵珠花早点说,何必动手抢呢。”

“那请郡主看好了,我可没有偷走这上面的明珠。”张无忌一边笑,一边扶着赵敏坐到床边,又用手试了木盆里的水温,“正好。”帮赵敏脱下鞋袜,赵敏把脚放进木盆,看到木盆底有干花,心里一甜,张无忌总是调配各种药材或者香花让她用,有个医术高明的丈夫还有这个好处,这倒是她不曾想过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笛音一曲已完,张无忌道:“这位金小姐终究百密一疏,这首笛音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功呼吸,只是不知是哪一派的轻功,会是这样的内功调息,我竟从未见过。”

赵敏内力没有张无忌深厚,依稀能辨别出金金的呼吸频率,她当年擒六大派在万安寺学了各派最精深的武功招式,但因六大派都被她下了十香软筋散,倒让她对内功没有什么了解。

“焉知不是金小姐故意暴露,或者就是远儿试探呢,抑或,咱们家的远儿小小年纪已有乃父之风,能令金小姐放下小心,可能还会弃暗投明呢。”赵敏趣道。

张无忌摇摇首,对爱妻的调侃已是习惯,“这其中内情,也只有金小姐才知,不过远儿已经送金小姐回房了。”

“夜深露重,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远儿这怜香惜玉之心也是随了他的爹呢,自古多情空余恨啊,我明天得好好让远儿背下这首诗。”

夫妻二人说笑了几句,便歇下了。

(作者:我在写的时候一直在穿插当初无忌和敏敏在电视剧里的对话,觉得这样看起来前后呼应会更甜蜜~不知道这段算不算放糖了呢~)

【十六】金顶佛光

次日清晨船停在了码头,张昭远早先众人一步下船去船行买马车,又按照父亲的意思跑了几家店铺买了上好的毛毯软枕小几食盒,他回来时赵敏已经下了船,张铭心一手拉着赵敏的衣角,一手拉着殷离的裙边,三个人在天光破晓的杨柳岸边,语笑嫣然,好似一幅精美的工笔画,说不出的舒服好看。他正在疑惑,为什么看不到爹爹张无忌和金家小姐,便看到船夫下船,他上前去给了一个荷包,“这是家父家母的意思,一路上劳烦船主了,不是很多不成敬意,请王大伯拿去分给那些舵手厨娘吧。”又请人把行李搬上马车,安排停当后他方走到赵敏身旁。

“娘,怎么不见爹和金小姐呢?”张昭远问道。

殷离眉梢一挑,“怎么,你是舍不得那个漂亮小妞么,昨夜你们俩在船头……”她看到赵敏含笑冲她使了个眼色,想起赵敏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说过不让她笑张昭远的,马上转了话题,“你爹找了轿子已经送金金去别院了,我们在等你过来好一起去,已经约好在相国寺桥边等着。”

赵敏催着上车再说,张昭远驾车,慢慢悠悠离开了码头。

殷离靠着软枕,连连称赞,“你儿子挺会办事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准备得这样妥当,难怪跟小昭名字一样呢,有过之无不及啊,心这么细,以后肯定有罪受的。”

赵敏微笑道:“无忌哥哥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随着他们去,只要不做违背侠义道德的事,愿意如何折腾就如何折腾。远儿只是待人温和,又不是傻子,他看事很是通透,大事上把握很准,这就够了。”

张铭心上了马车就趴在车窗上跟张昭远说话,她小声问道:“哥哥,你昨天晚上真的跟金小姐在船头看星星看月亮还吹笛子啊,你不知道她是坏人么。她从一开始就算计你,算计咱们家,你就不应该跟她说话。”

张昭远面上微红,原来全家都知道他昨晚和金金在一起说话,可他心里一派坦荡,专心驾着马车,“心儿外面尘土荡得很,你回去和娘坐好了,弄脏了你的脸就不好看了。”

“哼,坏哥哥。”张铭心见张昭远不搭她的话头,转身扑在殷离怀里,赵敏抚摸着她的背,马车轻轻摇晃,赵敏和殷离没说几句话,她就睡着了。

直到马车停下来,她模糊听到张无忌的声音,才发现车上只有她在,身上盖着自己的粉缎斗篷,立马朝车门爬去,果然看到一行人都站在车门口,她一眼就看到青衫玉立的张无忌,脆生生道:“爹爹,爹爹!”

张无忌闻声赶忙上前抱住她,毫不掩饰的宠溺,“你睡醒了,你哥哥还在说要不要叫醒你呢。”

张铭心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哥哥身旁站着的正是那位已经离开的金家小姐,自己的娘亲还在跟她说话,“如此不如金小姐随我们先去寺院里等候片刻吧。”

她心下不喜金金,不愿理金金,重新又回到马车,她只安安静静靠在殷离怀里,听着赵敏和金金说着对开封府的所见所闻,殷离偶尔也插上一句,一会儿就到了相国寺。

相国寺在山脚,香火鼎盛,张无忌先行一步道明来意,知客僧道明寺里客房还剩两间,相隔不远,正好女眷一间,男子一间。

张无忌张昭远父子一间,赵敏殷离带着张铭心一间,张铭心正好奇金金住哪里,拉住了张昭远一问才知道,看守金家别院的一对老夫妻一直没有打扫屋子,张无忌送金金去的时候,房间又脏又乱,守屋子的老夫妻说马上去牙婆那里找人来打扫房间。金金只能又跟着张无忌离开,待到晚上收拾停当了再回去。

张无忌带着赵敏和一双儿女,一家人虔诚地拜佛祖菩萨,殷离和金金不是张家的人,两个人各自拜各自的。其实也只有金金一个人,殷离不太喜欢这些,也就跟着一行人应应景。

赵敏拿了银子让张昭远带着张铭心去捐香油钱,等着他们回来,和金金商量,时辰还早,他们一家人打算去山上走走,看看风景,问金金是在厢房等着还是同去。

金金自是笑着答应,张昭远在集市上为张铭心买了个蝴蝶风筝,殷离带着张铭心跑在前面去放风筝,金金在路上同赵敏说着车上没说完的见闻,赵敏发觉金金学识渊博,年纪小但对事对物颇有见地,赵敏暗暗称赞。

走到半山腰一片空地上,这里搭了一个亭子,殷离和张铭心兴致勃勃地放着风筝,金金走到独自站在亭边看风景的张昭远是身边,说起吹笛子的技巧。

张无忌这时拉着赵敏走到不远处,既能保证四个人在他的视角,有事他能马上赶过去,又保证了四个人听不到看不到他和赵敏。

赵敏好奇,“无忌哥哥,你有话要单独跟我说么?”

张无忌从身后拿出一支红玫瑰,这时节刚到玫瑰花期,都是一朵朵半开不开的花骨朵,跟月季很像。张无忌手中的玫瑰枝干已被除干净了刺,放到赵敏面前。

赵敏想起来上山的时候看到有簇簇的玫瑰丛,可她跟金金说着话没在意,竟想不到张无忌前去折了一支给她,唇边梨涡透出笑意,“无忌哥哥有心摘花,可这花儿却不给面子,不肯开呢。”

张无忌看着爱妻比手中花还要娇艳上几分的娇颜,右手挡在花前,不让赵敏看到,片刻功夫,他嘴角淡淡一笑,手向上一移,赵敏只见他手中的玫瑰竟然已灿烂绽放,鲜红欲滴,玫瑰花香伴着春风萦绕于赵敏身旁,当真是花逊美人三分颜色,美人输花一段芬香。

赵敏面上讶然看着张无忌手中的花,讶然渐渐变成温柔的笑意,她眉若远山,肤如凝脂,唇似嫣棠,梨涡点点,杏眸盈盈,抬眸间眼波流转的情意如春水荡漾在晚霞间,如此毫不掩饰的美,令张无忌惊艳万分。

纵使成亲多年,纵使已是而立之年,他还是会在他的敏敏一颦一笑间,惊艳失神。

赵敏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甜蜜,聪慧如她,随即想到玫瑰喜阳,越暖花越艳越香,是张无忌用九阳神功的纯阳之气催得玫瑰绽放,这样极为耗费真气,虽则休养半天即可,可她心中更是感念于他的用心。

他竟然想到这个法子来让她开心,所谓良人,也不过如此了。

赵敏伸手接过来玫瑰,低首闻香,浅浅道:“多谢无忌哥哥。”

简单几个字,饱含绵绵情意,张无忌情不自禁拉起赵敏的手,在唇边一吻,“敏敏。”

我的敏敏。

令我刻骨铭心的敏敏。

此时突然有张铭心的惊叫声打断了二人的温馨时刻,张无忌拉住赵敏的手赶忙去看发生了什么,只见张铭心的风筝挂在了一棵大树上,她在原地又跺脚又拉线轴,可是风筝丝毫不给她面子。

此刻殷离在原地盘算着树高,突然脚下用力,轻功跃上了丈高的大树,为张铭心取下了缠在树上的风筝,却不急着下去,在树上对张铭心笑着喊道:“心儿,你叫我一声好姑姑,我就给你。”

张铭心马上在原地大喊,“好姑姑,心儿的好姑姑,给心儿吧!”

殷离哈哈一笑,带着风筝携风从树上跃下。

赵敏在原地惊叹,“阿离的轻功已经这般好了!当世女子轻功怕是第一人。”

张无忌附和道:“她的武功或许没多大长进,这些年东奔西跑轻功是越来越了得了。”

转眼到了傍晚,张无忌同张昭远送了金金回去,赵敏在寺院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却没有轻松下来,她不信事情如此简单。

回到厢房,殷离带着张铭心已经梳洗完毕,二人换了新的干净衣服,这时张铭心自己坐在桌前画画。殷离拉着赵敏悄悄说了几句话,赵敏突然心中了然,二人在一起又嘀嘀咕咕了半天,张无忌才回来。

张昭远道:“娘, 我回来时听人说相国寺有一奇景,就是日出日落时候,若是有缘就能看到庙宇金顶有佛光乍现,娘有兴趣去看看吗?”

赵敏笑回,“不过是寺庙建筑方位精巧,屋顶遍铺金色琉璃瓦,日出日落时分天尚不亮,被些许阳光一照映,才有如此一说。要是你和心儿有兴趣,让你爹或者表姑带着去看看,我就不去了。”

张昭远道:“我是听着新鲜,想让娘去看看,师父们该送斋菜来了,我就不到处跑了。”

一家人乐呵呵吃了晚饭,坐在屋里说话消食。张无忌忽地耳朵一动,“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都在向寺门跑去,是庙里出什么事了吗?”

张铭心突然指着窗外喊道:“呀!金顶佛光!”

众人闻声一看,果然是寺庙顶端有光亮透出,张无忌定睛一看,“哪里是佛光,是那里着火了。”

张昭远凝神看去,“爹,着火的方向是东北角,是相国寺桥的方向!”

而金家别院正在相国寺桥附近。

张昭远道:“我去看看,也许能帮上忙。”

赵敏冲着殷离点点头,殷离会意,道:“远儿,你跟表姑一起去看看。”

“远儿,不许擅自出手,没事了早些回来。”赵敏叮嘱道。

二人离去,赵敏在张无忌耳边耳语两句,张无忌的面色蓦地郑重起来,随后也出门去。

张铭心看着自家爹爹哥哥和表姑都出去看了,心里也想去看热闹,腻在赵敏身边,撒着娇,“娘,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好不好嘛。”

赵敏拉起张铭心坐到她身旁,柔声道:“心儿,不论稍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害怕,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张铭心听话地点点头,“娘,是不是出事了?”

赵敏抚摸着她黑亮柔软的头发,“还不知道呢,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没有错。”

火光依旧冲天,越来越大,映红了半边天空。

母女俩看了一会儿火势,也不见小,赵敏不想吓到张铭心,让她坐到床上,开始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睡觉。

张铭心玩闹了一天,累得不行,只是兴致勃勃不觉得累,此刻在软软的被窝上一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敏爱怜地摸着女儿的睡颜,她今天拜佛时不求富贵不求功名,唯求一家平安而已。

【十七】谋而后定

约莫着又过了一个时辰,赵敏给女儿掖好被角,推开窗户看到火光已经弱了下去,心里挂念着丈夫和儿子,又担心殷离脾气上来冲动行事,合上窗户只觉不对,重新打开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庭院中站满了人,黑巾蒙面,皂色绑腿短褐,只是在腰间有一条暗红色的腰带与平常的黑衣有所不同。

赵敏终于心安了几分,她所料不差,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先前只怕是她多想,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如今心终于安下来。

她向来遇强则强,即便对方人数比她多出数倍,她也丝毫不怯。

重新合上窗子,打开了房门但不出门,她眼角的余光始终能看到床铺,她不怕,只是担心有什么后招是对女儿而去。

黑衣人中间一人似是首领,他上前,阴测测开口:“我家主人请张夫人偕同令千金入府一叙,张夫人千万要赏脸。”

赵敏如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嗤笑一声:“请我入府一叙?你也配?”

黑衣人首领也笑:“张无忌不在,张夫人以为我们兄弟请不动么,令千金娇贵,还是别让我们动粗,伤到了张夫人岂不心疼。”

赵敏眸光微闪,“哦,原来是怕我相公,绕这么大一圈子只为了引开他,太大费周章了,有多少法子轻而易举就能让我落单,何故布这么一局,嗯,看来是有人擅自行事,破坏了原来的谋划,再让我想想,破绽出在哪里呢,是今日的大火吧。”

黑衣人首领听着眉头不自觉皱起来,眼神愈发阴鸷,只听赵敏又道:“从比武招亲开始,你们就明白瞒不过来我,你们的目的是我儿子吧,既然是我儿子,那筹码应该是那个小姑娘,美人计?怕不是,单论色相是不够的,若是使些狐媚手段,不说我的儿子会不会喜欢,有我在就不成,又绕不过我去。不过你们对我儿子下手,可目的应该是我的相公,是张无忌。一个小孩儿有什么可得你们这样缜密谋划,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看火势又急又猛,即使是我都无把握逃出,金小姐应该已经遭遇不测,所以只能出下策,用我和女儿来牵制张无忌。”

黑衣人首领沉默片刻后突然大笑:“绍敏郡主名不虚传,多说无益,那张夫人就请跟我们走吧。”

赵敏向后退了两步,“你猜今天你能进这个门么,我能猜出来你们会对我动手还坐以待毙,这可不是我赵敏会做的事。”说罢伸手把门关上。

黑衣人首领心中一凛,确实,张无忌父子和殷离相继离开,难道是计?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他这里人多,里面不过是两个妇孺,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张无忌要对付他们这么多人还要费些功夫,更何况这次任务失败,他要受到的惩罚,也容不得他后退。

他一挥手,有两个人上前推门,手刚碰到门,从黑暗中射出两支利箭,两人当即毙命。黑衣人首领大惊,这是哪里来的人?!不可能是张无忌父子,也不可能是殷离,他来得时候三人都在金家别院那里救火,不可能赶来。原本是赵敏在明,他在暗,优势在他这里,可如今却反了过来。

他看箭的力度也不是什么高手,能伤人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还不足为惧,小心些就好,他亲自上前去,在利箭破空而来的一刻他侧身避开,箭钉在门上,羽尾还在颤抖,而一同钉在门上的还有他衣袖上的一块布料。这与之前那两只箭的力度绝对不一样,这射箭的人内力深厚,让他忌惮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人,想到他看卷宗上对这位前朝绍敏郡主的记载,他当时心中不由起了一丝敬佩,小小年纪算无遗策,是谋士之才,性情坚决狠厉待属下赏罚分明又是大将之风。

他不该以为十多年的柴米油盐已经将她磋磨成只知道围着孩子打转的后院妇人。

这时有个黑衣人从外面跑进来,对着首领小声道:“不好了有官兵围住了庙宇,马上就进来,说是庙里有流厞。”

黑衣人首领心中有一丝烦躁,他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拿着这个让官兵撤,别闹出大动静来。”

他又对着手下叮嘱几句,拎起院中一盆美人蕉就冲着房门扔去,又被半空的一支利箭把花盆打碎,房门未动片刻。

不一会儿就有人前来禀报,有人藏匿在屋顶,他们辨别好利箭来源寻到人,还没交手被人察觉,没有抓到人。

黑衣人首领问:“看清楚有几个人了么?”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没有了利箭的威胁,他让人冲进房门,人刚到房门就被几个石子打倒在地,一个青衣身影随即落到门前。

黑衣人首领大惊,来人正是张无忌。

张无忌看了他一眼,推门而入,赵敏迎上来,他赶忙问:“敏敏你没事吧?”

赵敏摇首而笑,“远儿呢,怎么只有你一个回来了?”

张无忌道:“远儿找到了金小姐的尸首,正寻棺材安葬,阿离也在,我看没事了就回来看看你。”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敏敏这是你要的,我拿过来了。”

黑衣人首领心里更是又惊又恐,那块令牌就是他命人前去给官兵的,怎么会在张无忌手中?!

张无忌又道:“敏敏你说对了,这个令牌是真的,我按你的吩咐等官兵见了撤兵我才拿过来。”

黑衣人首领深知今日事已经不成,他们已经暴露,不过好在他还有后招,有张无忌在,他们出手也是徒然,不免高声道:“张夫人也太过小心,我家主人诚心诚意请夫人去府上做客,看来是不成了,我们告辞。”

一行人来无声,去也无声,张无忌见他们离开,对赵敏道:“这么多的人行走无声,都是好手,对付起来比较麻烦。”只是麻烦,却不是不能收拾。

张无忌想他的智谋从来不如自家敏敏,好在敏敏说过若是遇上解决不了的人直接动手最好,反正世上能打得过他的人还不是很多,他也有能力护住自家妻儿。

赵敏问道:“你方才说远儿在收殓金小姐的尸首?金小姐真的死了?”

张无忌想了想,“远儿冲进火里确实带出来了人,但那时已经死了,全身黑焦辨不出面目,看残破的衣饰应该是金小姐,远儿认出了有个金镶玉莲花玉珏是金小姐带过的。”

赵敏闻言摇首,“那不一定,找个人只要把衣饰换上就行,能培养一个金小姐这样的苗子不容易,不可能说弃就弃,而且今天的大火绝对不是他们计划中的,应该是另一股势力或者另外的人在同他们作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无忌环抱住她,“你就爱想太多,待到天亮我们就走,到时候有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你还有身孕,要少思少虑,去床上休息,我坐在这里等远儿和阿离回来。”

赵敏也想到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也就乖乖上床休息,可心里总是觉得哪里没想到,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

果然鸡鸣三声,东方露白,去救火的僧人都回到了庙里,可张昭远和殷离却没有回来。

【十八】大火之后

晨曦微暖,撒在张铭心鹅黄缎面的绣鞋上,她坐在廊下,看自己的爹爹打太极拳。

张无忌双手下沉收回招式,把胸中浊气吐出,周身只觉舒服轻盈。他冲着张铭心一招手,“心儿过来,该你了。”他每日晨起先是自己打一遍拳,然后才是陪着儿女一起打拳。

张铭心纵使不愿意,可向来疼爱她随意温和的爹爹在这件事异常坚持,刚开始时即便是赵敏心疼女儿,可还是让张铭心起床跟着张无忌去,只是过后会板着脸给张无忌看。

张无忌也有些头疼,他的敏敏聪颖无双,也是事事随着他的意思,就是在教导儿女的事情上,有时被孩子一哭一闹心一软,就跟他对着,他心里又舍不得敏敏不高兴,但又不能就这样去。太极拳是他太师父毕生的心血,当时敏敏擒住六大派,又使空相打伤太师父,太师父出关后只有一个被大力金刚指所伤卧床二十年的三师伯俞岱岩,若不是当时他在场,若不是敏敏对他有情没有痛下狠手,太极拳可以说险些失传。而且这么多年他日日修习,太极拳确确实实是门宜男宜女强身健体的好功夫,女儿铭心怕吃苦,习武之事常用小聪明而不踏实练功,把太极拳学好,于她一生都会受益。

多年后张铭心因学武不精遭逢生死大事,才恍然明白自己爹爹的苦心,那已经是后话了。

青砖黛瓦,绿植成荫,晨光透过枝叶投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碎成了斑驳的光影。钟鸣鸟语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悠悠打着太极拳。

张铭心刚打到“揽雀尾”,赵敏急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迭声喊着张无忌:“我想到了,他们对远儿和阿离动手了!不然远儿怎么还没回来,一定是的!”

张无忌双手扶住情绪激动的妻子,“敏敏,敏敏!你先别胡思乱想,远儿自幼让你教养,智谋见识非常人可及,殷离行走江湖多年,行事狠辣老练,她遇事只有别人遭殃哪有她吃亏的时候,你是关心则乱,来,先坐下。”他拥着赵敏回到屋里坐到椅子上,倒了杯热水让赵敏握着。赵敏因为怀孕,不能受寒,这时节庙里都是绿茶,绿茶性寒,于是张无忌只要了白水,自己也不再喝茶。

手中的温度让赵敏发慌的心平复了许多,她慢慢说着:“这次如果不是阿离到树上给心儿拿风筝,正好看到金员外带着一行人来到相国寺,那些人一看就是行家高手,让阿离有了戒心,我们早早有了防备。我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让远儿去金家别院引开那些人的注意,阿离见机找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来,暗伏在这里,我让你也去金家别院,和阿离远儿三人一起出现片刻再回来。”

张无忌把张铭心抱到床上,小声说让她安安静静地自己待一会儿,马上回到赵敏身旁,听她继续说:“看那些人没有认出来射箭的人是谁,就不是混江湖的,那两个人虽然不是什么高手名家,却也不是无名小卒。所以我早早让你去官府报信说庙里进了流厞,果不其然,试出了那人是朝廷的。”

赵敏越说越害怕,她曾是郡主,知道一旦朝廷力量涉入江湖,不仅仅是钱财人手上的充足,最大就是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如一条蛰伏于黑暗中的蛇,出口必咬人致命的地方。

当初她能擒住六大派,一个原因是她有十香软筋散这样的奇药在手和足够多的人,还有一个原因是六大派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况且,朝廷能用派出这样的人布这样的局,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想着不禁问道:“无忌哥哥,你有什么东西是很多人都想要的,或者是能掀起武林纷争的吗?”

张无忌坐到她对面,脱口而出,“有啊,敏敏你啊。”

这样的不假思索,这样的出人意料,反倒让赵敏心中最后一丝恐慌消除,她噗嗤一笑,“人家和你说正经事,你又来捣乱,我能掀起武林什么大事来么。”

张无忌暗松了一口气,总算让他的敏敏不再愁眉深锁,“怎么不能,当年绍敏郡主的手段,我现在想想还是佩服得紧,更别提那些道听途说的人,难道那些人是为了把敏敏你从我身边抢走?!”他故意装着发怒的模样,“哼,谁敢动敏敏你,就让他尝尝我乾坤大挪移的厉害!”

赵敏被逗得直笑,梨涡深现,笑靥如花,直让张无忌有些失神,他心里想着,能让他的敏敏每日这样笑着,哪怕让他立即去死他也愿意。

不过张无忌的话倒是让赵敏脑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她想抓住细细思考,却被张铭心的喊声打断,“娘,爹爹,我饿了……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离姑姑说今天还带我出去放风筝,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张无忌握住赵敏的手,话语温柔,“敏敏,先吃饭,吃了饭我们一起去金家别院那里看看,说不定远儿还在准备安葬金小姐的事,你别想太多。”说罢低首在赵敏手背上轻轻一吻,放下手去床边抱了张铭心到饭桌,三人吃了早饭,张无忌牵来马车,直奔相国寺桥而去。

走到相国寺桥附近,赵敏嗅到空气中有焦木的味道,她胸口略有不适,好在她这次怀像很好,不像是之前怀了张铭心的时候。那时候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吐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张昭远从怀孕到出生,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想到第二个会这么受罪,她还跟张无忌开玩笑说这肯定是个调皮的小子,没成想却是个女儿。

赵敏还记得,当时孕期已经到了五月,相对稳定的时候,可那时却是她吐得最厉害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直吐黄水儿。

张无忌看着她惨白的脸,告诉她生完这个就再不要孩子了!她当时难受得很,也没在意,谁知道她出月子已经三四个月了,张无忌虽然同床,却不肯碰她,她才知道张无忌坚决的决心。后来有了夫妻之事,可张无忌暗自吃上了避免有子的药,她发现后生了好大的气,那时已经回到了武当山,也是在武当山上,她和张无忌吵架最厉害的一次。她自然知道张无忌心疼她,可她何尝不心疼张无忌,公婆早逝,他的内心其实特别渴望亲情的温暖,她努力想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以报他爱她怜她重她之情。

张无忌递了绣着并蒂莲的手帕过来,目光关切,“这里刚有过大火,气味不好闻,手帕上我滴了些清馥水,之前怀心儿的时候你不是说闻了以后会很舒服么,我还是按照那个方子配的,不过改了两种药材,你看这个用着喜欢不,不喜欢我还按之前的配。”

赵敏接过来在嗅了嗅,愉悦道:“很好闻呢,似乎比之前的味道要重一些。”

张无忌笑道:“先前那瓶因为你那时太过敏感,味道所以极淡,这次我看着比之前要好一些,就加重了味道。”

“爹爹,你和娘说什么呢?”张铭心靠在马车的软垫上,一脸懵懂地看着二人,凑到赵敏拿着的帕子上一闻,杏眸闪着璀璨的光,“好香啊!跟心儿的香囊不一样呢。”说着就往赵敏身上凑,不小心整个人趴到了赵敏的怀里,把张无忌一惊,立马就把女儿从妻子怀里拎出来,顺势抱在了怀里,张铭心也没有在意,她最喜欢爹爹抱她啦。

赵敏一手用帕子掩着口鼻,一手护着腹部。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她与张无忌起于惊涛,归于平淡,可情似淡实愈浓,这个时候有了孩子,跟有张昭远和张铭心的心情都不一样。那时他们只知道要相守一生,却想不到生活的琐碎比波诡云谲的江湖跌宕更为难过,刚有张昭远时,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换尿片,找了个有经验的稳婆细细地问,慢慢地学,才渐渐上手。哪知道有了张铭心,和张昭远又不一样,那几年她的脾气着实是不太好。

张无忌抱好张铭心,腾出手来护着赵敏下车,行了一段路,他跟赵敏说着昨晚的事,“我找了人看着他去报官才赶到金家别院,阿离在外面急得直跳脚,她说她来的时候远儿已经冲进去了,我试着闯了闯,火势太大了,火油味很重,绝对是故意纵火。还好这时远儿从火势小的地方跑出来,他没事,我当时已经把过脉了。”张无忌看赵敏从听到张昭远冲进火里,脸色就大变,赶忙抚慰她,“只是样子看起来狼狈些,人没事。金小姐已经烧黑了,看不出面目,远儿说他去过知道卧房在哪个方向,没成想就找到了,到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他用被子裹了找了个火势小的口子跑了出来。”

赵敏听了心中满是疑惑,这大火到处都是破绽,她看张无忌的样子,就知道那时候情势紧急,他又不放心她,急着回来寺里,应该也没注意许多。

一家三口到了金家别院门前,原本灰白的墙面已经被熏黑,焦木横七竖八搭在砖瓦中,颓败不堪,幸好这别院一边临水,又是单门独院,不曾殃及到邻舍。

“无忌哥哥,我们进去看看。”赵敏不亲眼看看,放心不下,她不信一把大火把所有痕迹破绽都付之一炬,绝对有迹可循。

张无忌犹豫下,“敏敏,这里又脏又乱,还是算了,里面乱糟糟,万一磕着碰着。”本来他想说他自己去看看就好,可经过昨日之事,他是寸步都不想离开赵敏。

赵敏掩着口鼻,轻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娇气,你也太小心了,也不怕女儿笑话。”

爱妻有言,张无忌当然不敢不从,他拿起一根长树枝在前方带路,提前把那些挡路的断木拨开,大约是走到了中庭屋舍的地方,赵敏才发觉不对,这里根本不像是有人生活过的样子,即便是常年无人居住的别院,不至于连个花盆瓷器都没有。

她又提出去张昭远找到金家小姐的卧房看看,到了那里,不仅是她发觉到不对,张无忌也发现了。

赵敏的心突然发慌了,她不禁靠近了张无忌,揽住了张无忌的臂膀,这种心悸的感觉只有生下张铭心那年,年幼的张昭远,也就是现在张铭心这般大,在院中玩耍落入井中时有过。

“无忌哥哥……远儿肯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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